“少奶奶,少奶奶……元姐儿又哭了!”
沉鸢坐在树阴下,才沏的一壶茶还没沾唇,便听见屋里传出细细的啼声。
屋门打开,蒲儿抱着襁褓走出来,脚步慌乱,像捧着一只烫手的火炉:“元姐儿幼小,乍离了母亲,连乳娘都哄不住了。少奶奶,您想想法子。”
沉鸢放下茶杯,幽幽叹了口气。
那襁褓里哭着的婴儿叫沉莹珠,乳名唤作阿元,是沉鸢兄嫂沉之翱与唐曼云的女儿。
自去岁冬末闹起疫灾,至今已半年有余,阿元出生的时候,正值江南一带鱼游沸鼎、随处死伤,唐曼云仗着沉之翱在府衙当值,又有妹夫精通医理,事事留意当心,好容易才保得阿元平安满月。
这般精打细算,却仍是晚节不保。如今灾情都快过去了,临了倒教府里下人着上了身,唐曼云担忧女儿身体,沉之翱又在衙门忙得颠叁倒四,府中下人病的病咳的咳,实在没法子,便只好抱来叶府托为抚养。
好在阿元体格健壮,被蒲儿从那咳喘漫天的沉府抱出来,竟是浑身上下毫无病症。
只是婴儿离母,又新换了乳娘,她不愿意吃奶,日夜啼哭不休,亏得叶慈眠出手才哄睡着,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又醒了。
沉鸢伸手接过阿元,抱在怀里柔声哄着:“阿元乖,不哭了,咱们找姑父去。”
绕过庭院、穿过湖廊,叶慈眠的药室在叶府最里间。
那年从京城回来后,沉安阔对女儿的遭遇心疼不已,沉之翱自幼看着叶慈眠长大,本就赏识他学识气质,见沉鸢突然离了杜呈璋,同叶慈眠走到一处,虽然震惊,却也对这位新婿无可挑剔。
父子两人商议一夜,沉之翱出资修缮了叶府房屋。叶慈眠愿意入赘沉家,沉安阔却不计较这些,反正沉、叶两府离得近,平日也不拘着什么古礼旧节,时而沉鸢在叶府住,时而想念父亲和哥哥,便回到沉府住两天。
叶慈眠当街开设医馆,医术精妙,为沉府增光不少。
因南地少有中、西兼能者,半载过去,叶府积累日多,冬日里瘟疫爆发,邻里乡民更是全赖叶慈眠诊治,疫灾盛时,叶慈眠连夜钻研药方,起死回生数十人,自此声名大震。
沉之翱将方子及时报至卫生司,因此升了两职。
此时已是疫灾之末,卫生司依着叶慈眠的方子赶制药物,辅以焚烧、清洁,此番时疫终于算是要过去了。
每日登门求医的人越来越少,白日里叶慈眠窝在药室,也只是再研制些补身益气的药丸,沉鸢抱着沉莹珠走进去,丁丁当当,一片切药、捣药声,阿冬和絮儿忙得满鼻子灰,沉鸢小心落脚,在角落找到了叶慈眠。
药室光线有些昏淡,仰头可见飘浮的细尘。
叶慈眠抬起眼来,看见两个人儿蹲在墙角,大的抱着小的,正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瞧。
他微微讶异,轻笑道:“太太怎么来了?”
“阿元醒了,哭闹个不停,谁也没法子。”
沉鸢道,“我想着她惯爱看你捣药,便把她抱来了。”
叶慈眠点了点头。
忽见他撂了手里的活计,擦净了手站起身来,沉鸢“咦”
一声:“你不做了?”
“哄孩子比捣药辛苦。”
叶慈眠走近,沉鸢怀里一轻,沉莹珠已被他轻轻抱过去,“我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