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巧女也道:“是?那样说,每日来回拿着这东西?几趟,晚些剥了壳我煮点来。”
又见江盈知抱了一桶的鸡蛋下来,她惊道:“你要把蛋当饭吃?”
“哪能啊,想着明日便是?立夏,要吃茶叶蛋,多煮些来,这段时?日在渔港也颇得了大伙的照料,分一分,”
江盈知解释了句。
立夏前后?豌豆最鲜,有老伯背了来叫卖,江盈知全买了。想着吃豌豆咸肉糯米饭,夜里再蒸了豌豆,做些豌豆糕去卖。
她又拿起来一桶小黄鱼和鲳鱼,笑道:“今儿船老大回洋给的,阿姑你们也有份,我拿来全做点拖黄鱼,你们吃一些。”
“成?啊,正好把你这豌豆剥一剥,让巧女去煮蛋,”
王三娘也笑呵呵道,她还说:“我等会儿回去一趟,晌午去买了些脚骨笋,明儿一定要吃。”
她虽是?笑着说的,但语气难免有点感伤,毕竟立夏吃脚骨笋的寓意,就?是?吃下后?一年脚骨都健康。
王三娘每年都给陈强胜吃,虽然?没用,吃了安个心。
她也没多说旁的,回去拿了一堆笋给江盈知和小梅,而后?坐下来剥豌豆壳,今年的豌豆嫩,青绿绿的。
周巧女把鸡蛋洗了给炖上,她喊海娃,“别玩了,来看着火,要灭了你塞一些进去。”
海娃便扔了海星跑过来,蹲在炉子前,一动不动看着火。
小梅泡上糯米,手不停翻动着,筛过了仍有不少碎屑,要全给撇走。
锅里传来嗞啦嗞啦的热油声,随后?热油便沸腾起来,噼里啪啦地炸开,那条裹了面的小黄鱼被?江盈知拖着尾巴,头和身入油锅挂糊,这是?第一拖。
把鱼尾慢慢放下,到热油涌起,从头到尾包拢着,则为第二拖,炸到面糊金黄,渐渐蓬松起来,第三拖便也完成?。
用的豆油,油贵没放太多,江盈知也颇为不厌其烦地一条一条炸出来,每炸完一条她就?喊人来吃。
刚出锅热腾腾的拖黄鱼最好吃,面糊被?炸得很脆,而里面的小黄鱼确是?又鲜
又嫩,有焖出来的汁水。
油炸的东西?带来强烈的满足感,是?清蒸鲳鱼的鲜没办法给的,就?连周巧女和王三娘也只吃并不说话,尽量嘴巴张得大一些,不叫油糊在嘴上,最好全吃进肚子里。
顺子和海娃则是?捧着碗,再把碗里的拖黄鱼用手捏着,小口地吃,一直吃到尾巴也不肯停,全吃完了就?沾碗里的碎屑吃。
明明吃了饭,还吃了几条蒸的鲜银鲳,那鱼肉又嫩又鲜,可?依旧被?这拖黄鱼把馋虫都给勾了出来。
“怪不得说这叫小鲜,”
王三娘继续剥豌豆,“果然?鲜呐,就?连鱼鲞也是?黄鱼鲞好吃点。”
周巧女舔着唇上一点碎屑,也觉得这滋味真好,又把煮好的蛋挨个敲一敲,有点裂缝,等会儿煮茶叶蛋的时?候好入味。
慢慢的,天黑到只有竹屋亮着点火光,炉子上焖着茶叶蛋,小梅今日累得够呛,早早歇下了。
屋外江盈知仍在忙活,周巧女举着油灯出来,站到她旁边,“还要忙些什么?”
江盈知停下穿鲳鱼腮的手,她偏头望了过去,“把这银鲳风干了,晚点做些糟鱼来,婶你带着去明府,放上一段日子就?能吃了。”
“不要费这心,”
周巧女一说出口,又停住,“算了,我真就?挺想吃你这一口糟鱼的,把麻绳给我,我来穿。”
她想江盈知糟的鱼必定极香。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穿着绳,也并没有多说话,有时?候不相熟的两人待在一处,总要找些话聊才不至于太冷场。
可?偏偏她们却不同,灶台上只亮着盏油灯,昏暗的光笼罩着她们,即使不说话,相互挨着也觉得挺好。
到了早上,周巧女早早叫醒几人,她借了秤要称重,又煮了三碗桂圆鸡蛋汤,非要江盈知和小满喝了。
她嘴里念着,“千补万补,不如立夏一补。”
晚些时?候,王三娘送了几个茶叶蛋来。海花婶带着小龙来送礼,给江盈知做了条七彩线编的花绳子,这边叫疰(zhu)夏绳,能防夏暑生热病。
这编得不大巧,江盈知却喜欢,手上带了两条,另一条是?周巧女编的,编得很细致,她和小梅、海娃都有。
今日要早些出摊,周巧女嘱咐,“早些回来吃饭。”
小梅应下,“卖完了立马回来。”
到了立夏,海边并未太热,海风吹来仍有几分凉意,就?算日头猛烈,可?只要到了背阴处,那也察觉不到暑意。
海上外来的打烊船很惹眼,一身花花绿绿的船衣,在各个湾口来回游荡,偶尔有人在船上挥手。或是?迎面碰上了同样来捕墨鱼的白鸭船,还会停下来用着蹩脚的方言招呼几句。
江盈知划着小对船,便在船与?船之间?往前游去,一路到了渔港,吵嚷声从港口里传来,在海面上回荡。
今日果然?热闹,立夏要尝三鲜,有农户背了蚕豆、豌豆来卖,还沾着露珠,放在菜筐里,红润润带着点黄的樱桃,也有一个个小而青的梅子。
最多的还是?卖蛋的,在筐里垫着茅草,背在肩上四处叫卖,“鸡蛋,鸭蛋、咸鸭蛋——”
也有的卖海螺蛳,水三鲜里有一样便是?它,全都是?清早从礁石上扒下来的。
江盈知这次没急着占位置,从人群里穿梭过去,果然?瞧见了她们支摊的那一块是?空着的。
昨日她同陈三明说了摊位的事情,他说只要每日缴五文?钱的摊费,这块地别人占不走,以前就?是?这样的。只是?大家来卖点东西?不容易,一点小海鲜都卖不了十文?,还得贴上五文?钱,实在说不过去,便也不再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