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駕遠去後,跪在地上的秉良也顧不及抹乾淨臉上的汗,拔腿就往假山內跑。
當見聖上忽然駕到時,他心都快嚇跳出嗓子眼了,清漪池那?次是姜采女無禮在先,就算聖上問罪,郡王也是無辜的那?個,可這次,是郡王殿下失禮越矩了……
這還只是明面上的,暗地裡,郡王殿下關注姜采女更多,若聖上因今日之事再深查下去……
秉良越想越急,一路跑得雙足都像要飛起來了,遙遙望見殿下身影在小石潭邊,忙奔近前去,氣喘吁吁,「殿下……」
小石潭平靜的水面幽映著殿下修長的倒映,殿下垂眸站在水邊,藤蘿斑駁的碎影落在身上。
秉良不知?假山洞內發生何事、聖上看到什?麼又?對郡王殿下是否有過責罰,只是見殿下此刻眉眼間罕見地掠映著幽涼的水光,也不敢吱聲了,就在一旁默默陪站著,小心翼翼地悄看殿下神?色。
漸漸時間不知?過去多久,秉良見日色都似在西移,想這時候雲仙殿的宴會定然已經散了,想殿下總不能一直待在這兒,就輕聲說道:「殿下,這會兒大抵是未時了,您要出宮嗎?」
郡王殿下微微抬起眸子,望著深幽如鏡的潭面,道:「去永壽宮。」
幽蘭軒地方狹小,庭院裡所種?植的木槿也不過就牆角里的小小兩叢,且跟御花園裡被宮中花匠精心養護的繁盛花木不同,只開著稀稀疏疏的幾朵,枝幹也頗纖細,稍有秋風揚起,就叫人忍不住擔心花落枝頭。
簡直就像路邊的野花一樣,鄭吉實在不明白聖上為何對會幽蘭軒的這兩叢木槿有雅興賞看,但見聖上駕到吩咐,就忙答應下來,領著宮人在木槿前設下屏風雅座香薰茶點等。
聖上已許久未至幽蘭軒,按理聖上駕到,他這幽蘭軒管事太監該歡喜才?是,但聖上和姜采女之間的君妾關係里總透著一絲詭異,有時聖上不來反是風平浪靜的好事,來了說不定要生事。鄭吉布置好賞花雅座等,揣著小心伺候在旁時,聽聖上吩咐眾人皆退,忙應聲退得遠遠的。
日色斜照,淡紫紅的木槿在秋風中輕顫著纖薄的花瓣,熏爐輕煙裊裊,皇帝在飄渺的煙氣中看向她。
若不是為蕭珏,她豈會在小石潭邊主動向他屈膝,似是恭敬柔順地請他來幽蘭軒賞看木槿。
外人看著似是她這采女在以賞花為由頭邀寵,但她只是為蕭珏,在當時那?等情形下,怕蕭珏為她惹怒天子,怕他這皇帝治罪蕭珏。
她連自己的生死都不在乎,卻?這般在乎蕭珏。
燕宮宮女姜煙雨不會如此,可能會如此的,應是燕清河公主慕煙。
雖他目前手?上的證據只是「手?足」二字與?一具空棺,雖還未查明清河公主的生死因由,沒有進一步的人證與?物證,但皇帝知?道,她應是慕煙,而非姜煙雨。
上一次真正與?她面對面還是端午,那?天夜裡,他在黑暗中離去,似是冷酷無情,但他心裡知?道,他其?實更像是在逃跑,逃避那?個明知?她只想殺他,卻?在她孱弱無依瑟瑟發抖時,還忍不住將她擁在懷中的自己。
皇帝手?按了按眉心,淡聲問她道:「為何邀朕來賞花?」
她嗓音亦淡淡的,「陛下從前不總讓我認命,總和我說,身為采女就當做采女該做的事,一輩子好好伺候陛下嗎?」她說著甚至起身主動倒了一杯茶,婉順地托送到他唇邊。
第46章
「陛下?是怕有毒嗎?」見他不飲,她微微笑了一笑,低頭靠向茶杯輕輕啜了一口,鮮紅的口脂略印在杯口,留下?晚霞似的一抹紅。
看他仍不接茶,她也不惱不勸,面上猶是清淡如煙的笑意,就?側過身去,要將這茶放回几上。
此刻的婉順敬茶,不過是接著小石潭邊再接著演,她不是真心實意地認命要做他的采女,當時不過是為了在假山內替蕭珏解圍,這會兒也只?是順著那會兒的恭謹柔順再往下演一演罷了,她今日對他演戲的耐心大抵也就到這兒了。
今日演完了,往後漫長的歲月里繼續與他劍拔弩張,對他冷若冰霜。
明?明?知道,就?因為知道,皇帝在她側身就?要將茶放下?、就?要結束這場戲時,抬手托握住她的手腕,就?著她的手將茶飲了半盞。
茶應是清爽回甘的,可飲在口中?,卻只?有苦澀,不及她衣袖間縈繞的若有若無的幽香,不及她微笑地看著他時,明?明?眸子空洞無溫,似是冰雪上淡淡灑了幾絲白色的糖粒,可就?是這麼一點虛假薄淡的甜,也可稍稍安撫在他心底嘶吼的野獸。
涼意侵襲的秋風中?,皇帝的心忽然追念春天。
從上元夜開?始的今年春日,他過得?很?是開?懷,那是他有生以來最為歡欣的一個?春天。
以前從未有過那樣的春日,因從未有人那樣真心實意地愛他,他同樣地愛著她,兩心相?悅,如何不歡喜,那個?春天,他心就?似漾盪在溫暖的春水裡,兩岸所見,繁花滿樹,艷陽照天。
再不會有那樣的春天了,再不會有那樣的心境了,明?明?知道,可卻還是懷念,還是貪戀。
即使不能再真正擁有,有一絲一毫相?似也好,相?似也好。
一個?人坐在這裡,秋風侵衣,總是有些冷。
皇帝捉著她的手腕,將她拉進他的懷裡,就?令她坐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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