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临从南馆被扔出去的那天,天上下着阴雨。
他被打得像是个破麻袋,全身上下哪哪都漏,血把身下的雨水的染红了。
其实事儿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头牌的公子诬陷他偷了自己的翡翠发簪。那老鸨根本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将人打得半死扔出去了事。
倒不是因云临容貌比不上那头牌,谁叫他是个没有仙骨的凡人呢。
现在的极音大陆,虽然不到修士多如狗的程度,但也差不多了。
比如他们南馆里的那位头牌,就是个有灵骨但又没钱拜入仙门修炼的。
仙凡混杂的世界,难免有些畸形的阶级制度。比如在无缘仙途的凡人眼里,修士简直是金光闪闪的存在——哪怕是落魄的。
所以那位有灵骨的头牌便受了各种追捧——毕竟亵玩强大的人仙这事,能充分满足凡人们的猎奇心理。
云临趴在脏水中,大雨砸在身上,麻木到失去知觉。他从小被好赌的父亲卖入南馆,人生本就晦暗无光,又因为头牌的嫉妒和刁难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活着好难啊。云临模模糊糊的想。
他不知道恨,也不知道怨。生活的艰辛早已磨去他所有棱角,使他异常的乖顺——不管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人。
有明明身为凡人,却对修士百般追捧,对他不屑一顾的客人们。
有明明做着卖身营生,却还对自己的灵骨自命不凡,蔑视他的头牌。
还有那些在街边远远瞥见过,视凡人
如刍狗的真正的仙门修士们。
什么仙,神,都离他太远太远。
他只是个蝼蚁般的凡人,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可这小小的愿望,也这么难以实现吗?
若是如此,那他这样的人……又为何要活在这个世上呢?
慢慢的,云临连刺骨的寒冷都感觉不到了。
看来……没有办法了啊。
他半阖的眼无神的望着青灰的窄巷,以及窄巷对面那些与他一样眼神麻木、衣衫褴褛的凡人乞丐。
雨太大了,填满了天地,在青石板路上溅起水花。
水花中,恍然有不知从何而来的铃声响起。
那声音在雨幕与狭长巷子中反射回荡着靠近,有种悠远的空灵。
云临看到一双绣鞋,在脏污的泥水中踏过,却神奇的没有染半点秽物。
风吹不斜暴雨,却吹动了裙摆,露出一对白的莹然有光的脚踝,和脚踝上剔透的琉璃铃。
阴暗污秽的后巷中,不染纤尘的少女撑着伞踏水缓行,像是一缕鲜锐的风破开入死气沉沉的浊气。
然后……然后她就走不动了。
时旎蝶面无表情的微微垂头,看着拉住她裙角的那只脏兮兮、瘦骨嶙峋的手,又移到手的主人脸上。
满是污糟的一张脸上鲜血混着秽物,连眼睛都是灰蒙蒙的无神,却还努力的看向她。
时旎蝶沉默的与那双眼睛对视。
云临伸出手的一瞬间就后悔了。
等他看清时旎蝶雪雕玉琢的脸之后,便更后悔了。
他以这幅尊容,去扯一个光
风霁月、犹如谪仙般的女修,属实有些膈应人。
但……
但这个人就像是破开暗影的一束光,让一向活在黑暗中的他有了伸手抓住的冲动。
他艰难的开了口,气若游丝,声如蚊蚋:“带……我走……”
“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