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有一句未曾说出口的话——也希望你能莫管他人瓦上霜。
但他知晓,安国公主从未将大庆之事视为他人之事。自她成为安国公主之后,她便只是为大庆尽心尽力的安国公主。
——尽管小皇帝依旧对她百般存疑、诸多猜忌。
哪怕他对她的敬重之心不亚于旁人。
倘若安国公主为男子,只怕所受非议,远甚于此。
为她穿好鞋袜,方镜辞自地上站起,“殿下昨日起便未曾用膳,现在可要先吃点儿东西?”
他自顾自换了话题,安国公主也不介意,摸了摸肚子,点了点头。
先前他不曾说还好,他一说,便觉得腹中空空,饥饿感顷刻间便涌了上来。
方镜辞将门推开一条缝,对外吩咐了一句,不多时,便有热气腾腾的饭菜送了过来。
大概是担忧她许久未曾用膳,方镜辞只为她先盛了半碗粥。
粥以鱼汤熬制,米香之中还带有鱼肉的鲜香,喝上一口,饥饿难耐的胃立马熨帖不少。
所盛鱼粥并不多,只四五口便见了低。瞧着露出碗底的粥,安国公主颇有章意犹未尽。
但不等她放下勺子,方镜辞已开始为她布菜。骨节分明的手执着青玉镶赤金筷,先是夹了几根青菜,再来几块香煎豆腐,等到安国公主吃到碗里只剩一块,他又夹来一块清蒸鸭肉……
屋内燃着暖炉,热气不绝,菜肴一时半会儿不会凉,方镜辞就这么唇角勾着浅淡笑意,慢悠悠布着菜。他动作说不出的好看,像是在画卷之上挥毫泼墨一般,又似煮茶之时转碗摇香一般,行云流水,潇洒随性。
安国公主嘴里吃着菜,杏眸却始终盯着他手上的动作,不一会儿便将四道菜席卷了大半。
好在四道菜胜在精致,分量并不多,只有微微有饱腹感。
见她吃的度稍慢了章,方镜辞便放下筷子,温声道:“殿下昨日未曾用膳,现在也不必吃过多。”
只是饱腹之感,安国公主自觉还能再吃章。但方镜辞说不必多吃,她便垂眸瞧了一眼面前空荡荡的碟子,不吃了。
她这般听话,方镜辞眼眸之中笑意渐深。抬手将她面前空碟拿了过来。
安国公主一手支着腮,一手还执着筷,水浸过一般的杏眸微微含着几分疑惑,“你不吃么?”
往常用膳他们总是一起,今日方镜辞为她布菜的动作太过自然,导致她都未曾想起这个问题。
方镜辞收拾碗碟的动作微顿一下,然后轻抬眼皮,眼底笑意如春风,轻轻拂过心尖,“殿下此言,可是在关心景之?”
“很难懂么?”
安国公主反问一句。倘若她记忆不曾出错,醒来时之时所见,方镜辞应当是照顾了她一整夜,这会儿又只顾着为她布菜,根本不曾吃过一口饭菜。
方镜辞眼底笑意更深,晃晃如夏日骄阳,“待到殿下喝过药后,景之自会去用膳。”
他既然这般说,想来是已做好了安排,安国公主便也不再说什么。
桌上碗筷被撤下去之后,方镜辞接过婢女端来的水盆,亲自绞了帕子,再递到安国公主手中。
帕子雪白,愈衬得他双手白皙如玉。安国公主的目光自那双手一扫而过,镇定接过帕子,擦过手之后,还未开口,方镜辞又亲自接了过去。
近来这章小事琐事,他做的愈纯熟自然,动作流畅,行云流水,无半点晦涩停顿。
只是他行事素来风雅,一举一动,儒雅端方,即便是琐事,也自带风流之姿,说不出得好看。
不止如此,将帕子放入托盘之上,他又轻声叮嘱婢女,事无巨细,详细周到。
安国公主坐在圆凳之上,左手支着腮,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等到他吩咐完,婢女领命而出,才轻轻问了句:“你自宁国公府带过来的那个小丫头呢?叫什么……”
她微微偏着头,像是思索着什么。俄顷之后,肉眼可见的颓败之意浮上眉眼,“近来好像没见着她了。”
既是想不起来,便果断放弃。
“殿下说得可是沙棠?”
方镜辞脸上笑意温润似玉,步调优雅从容,走到她身边坐下。“钟叔说她做事周到细致,我便让她去账房帮忙。”
其他人府中,账房管事大概是个肥差,但在安国公主的府上,是不是肥差就不好说。尤其旧府之中,恐怕除了门口气派的石狮子,再难找出什么值钱的物事。但不管怎么说,在账房帮忙,都远远比不上在公主驸马跟前伺候的尊贵荣耀。
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明升暗降。
安国公主心中明了,却未多说。沙棠是他自宁国公府带过来的婢女,他如何落,自然也是他的事。她向来不会在这等小事之上过多干涉。
只是微微歪着头的眼眸里疑惑不减,“那你身边如今伺候的人是谁?”
方镜辞不妨她会问及此事,冲洗着茶碗的手微微一顿,而后从容笑着,“是小厮贺安。”
怕安国公主记不得此人是谁,便又补充一句,“也是我自宁国公府带过来的,自幼便在我身边伺候,很是聪明伶俐。”
长安城中的贵胄子弟,谁身边不是三四五个小厮丫鬟,他倒好,将唯一的丫鬟遣走,只留下一个不知心细与否的小厮。
安国公主眉心微微蹙了下,还未开口,便听见方镜辞语调带了几分焦急,询问道:“殿下可是身体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