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后半夜,外面开始下起雨来,电闪雷鸣间,打了会儿盹的孟氏也被惊醒了。
堂中那个少年却身着孝衣,依然笔挺地跪着。
灵堂外大雨倾盆,闪电咻的一声划过天际,霎时间将他瘦伶伶的背影照得雪亮。
风声雨声中,他显得那样孤独又寂静……
这样的情景,连孟氏也有些心软了。
她起身走了几步,皱着眉看了看门外的暴雨,知道这样的天气让女儿回院里是不可能的了。
于是,孟氏只好吩咐奶娘带舒窈去侧间的榻上躺一躺。
舒窈这一副小身板实在是有些受不住了,便没有再拒绝,由着奶娘扶着她进屋,给她脱掉外衣与鞋袜。
她翻身上榻后,没过多久就又进入了梦乡。
安置好女儿,孟氏又唤了一声“陵哥儿”
。
然而,陈陵景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孟氏绕到他面前推推他的肩膀,他这才恍如大梦初醒,缓缓抬起一张脸来,面色苍白,眼下青黑。
“我瞧着你也累了,去睡会儿吧……这儿有我守着。”
陈陵景张张嘴,好像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多谢姨母关心,我不累的,您……”
“让你去你就去,这么大点的孩子硬生生跪了一晚上,怎么可能熬得住!”
说罢,孟氏叫人把他从地上揪了起来。
陈陵景无法,只好撑着桌案慢慢站稳,又用自己早已麻痹的双腿一步一步地挪了出去。
孟氏看着他,心里叹了口气。
因为灵堂设在堂屋,里屋也摆了许多丧仪所用的物品,燃着白烛,只剩东西厢的几间侧房。
陈陵景慢慢走到其中一间的门前,手一推,只听细细的“吱呀”
一声,门便开了。
进了屋,关上门。
他没拿烛台,暗中摸索着往里迈了几步。
直到摸到了榻沿,他脱了鞋袜上榻,和衣而眠。
屋里弥漫着雨天的水汽,还带着一丝青草泥土香,他闭着眼睛拽了拽身边的锦被盖上。
外头的雨势渐渐小了些,淅淅沥沥的,敲打在芭蕉叶上……
慢慢的,他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
梦见六七岁那年的冬天,他得了风寒,反复高烧,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
母亲守在床边掩面低泣。他记得奶娘说过,母亲先前的两个孩子都是这么没的……
于是他努力冲她笑一笑,想告诉她,自己不会和两个哥哥一样离开她的。
母亲强忍泪意,怜爱地摸摸他的额头,“陵哥儿乖,熬过去,熬过去就好了。等这病痊愈了,就是春天了,母亲给你炖最爱吃的山笋羹……”
半梦半醒之间,他感觉自己仿佛流泪了。泪水划过脸颊,凉凉的,沾湿了锦被……
母亲好像还在对他说,“陵哥儿乖,熬过去,熬过去就好了……”
等他再睁眼时,天光已经大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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