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旗袍穿了上,又把头发重新梳了一遍。她觉着自己这模样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至于丢人了,便坐了下来,望着窗外出神。天色略微暗了,接她的副官来了。她跟着那副官走出了院子,因见那副官是要把自己直接引到大门去,便开口问道:&ldo;大帅在哪里呢?&rdo;副官倒是彬彬有礼的:&ldo;叶小姐,大帅已经先到俱乐部了,因怕您去早了,没什么可玩的,呆着腻歪,才让我晚些时候时候来接您。&rdo;叶春好又问:&ldo;俱乐部……是个什么地方?&rdo;副官答道:&ldo;叶小姐请放心,俱乐部是大帅和几个朋友合办的游戏消遣之所,绝非混乱的地方。&rdo;叶春好看出这副官是个会说话的,自己问也问不出什么来,索性在大门外坦然上了汽车。汽车发动,一路疾驰,叶春好凝神看着车窗外,心内暗暗的记忆路线。不出片刻的工夫,汽车在一条胡同里停了下来。叶春好下了汽车,就见面前是一所宅院的朱漆大门,大门关着一扇,另一扇也是半开半掩,门上左右悬着大电灯,把门前敞地照得通亮。门内有人探出头来看了看,也不盘问,直接就缩回去打开了另半扇大门,低低的说道:&ldo;叶小姐,请进。&rdo;叶春好回头望去,就见自己乘坐的那辆汽车已经缓缓发动开走,退堂鼓是打不得的了,只能是跨过门槛,走进这深深的宅院里去。门内那人垂手站着,见她进来了,便一鞠躬:&ldo;叶小姐请跟我来。&rdo;宅院的门面已经很有气派,内部更是花木琳琅,亭台错落,而且四处都悬着彩色电灯,是个流光灿烂的世界。叶春好穿过了两个院子,末了跟着那领路人进了一座意大利式的三层楼房里。方才她在院子里,已经看到好些个摩登男女和富贵老爷,如今进了这楼里,触目之处皆是金碧辉煌,简直要失了方向,定神一看,前头那领路人竟又不知道哪里去了。她有些慌,幸而这时有个熟人从前方那铺着红毯的楼梯上走了下来。这人一身军装打扮,器宇轩昂,正是雷督理的副官长白雪峰。白雪峰见了叶春好,连忙快走几步到了她面前:&ldo;叶小姐,大帅正在和人谈事,暂时不能抽身,让我带叶小姐到跳舞厅里坐坐‐‐叶小姐会跳舞吗?&rdo;叶春好笑着摇了头:&ldo;我不会。&rdo;白雪峰一边请她上楼,一边说道:&ldo;那没关系,我找个人来教教您,跳舞容易得很,一学就会。俱乐部的跳舞厅是很好的,叶小姐学会了,常来玩玩也不错。&rdo;叶春好笑了笑,咂摸着&ldo;常来&rdo;这两个字。两人上到二楼,叶春好随着白雪峰进入了一间大厅里。这座大厅的四周都垂着紫红色金丝绒帷幔,天花板上吊垂着成排的玻璃大吊灯,亮晶晶的地板反射着点点灯光,正是天地互相辉映着璀璨。厅内角落处摆了桌椅让人休息,但休息的人少,站在厅中说笑的人多。叶春好穿过人群,就见女子都是袒胸露背、珠光宝气,她穿着旗袍长袜黑皮鞋走在其中,明显成了异类,不必东张西望,就能觉出正有好些道锐利目光直射着自己。白雪峰把她引到了一副茶座坐了下来,又找来了一位人称&ldo;陈少奶奶&rdo;的摩登少妇,做她的舞蹈老师。陈少奶奶见了她,似乎还有些摸不清头脑:&ldo;这位是……&rdo;白雪峰颇庄重的答道:&ldo;这位是我们大帅家里的家庭教师,叶春好叶小姐。&rdo;陈少奶奶一听这话,立刻满面堆笑。叶春好不管她是真笑假笑,反正她肯教,自己就肯学‐‐到了这玩乐的地方,自己再板着面孔扮那假道学女先生的模样,岂不是扫人兴致?这时,白俄乐队奏起华尔兹来了。叶春好跟着陈少奶奶进退,起初几步还是笨手笨脚,几步之后明白了窍门,动作便流畅了。跳完一曲,陈少奶奶找来一名翩翩少年做她的新舞伴,她向旁一看,见周围都是男女成双搂抱着跳舞,自己若是太拘谨,反倒露怯,况且那少年西装革履,瞧着也不是下流人物,便学着旁人的大方样子,和那少年也跳了一曲。曲终舞停,她微微的有点喘,那少年拉着她的手,很有一点缠绵的意思,她不动声色的抽出手,并没觉着自己是受了厚爱‐‐那少年有几分纨绔的样子,而她看不起纨绔。含糊敷衍着,她想甩脱这少年,转身扫视着四面角落里的茶座,她想找到自己方才坐过的位子,可就在一回眸之间,她的目光透过两帘红丝绒帷幕之间的缝隙,仿佛是看到了雷督理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