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督理一甩手,甩灭了火苗。把火柴杆往玻璃烟灰缸里一扔,他起身绕过写字台,走到了叶春好身边坐下来,忽然笑道:&ldo;那天,我听人私底下叫你财神爷。&rdo;叶春好听了这话,倒是红了脸,很不好意思:&ldo;这帮人真是爱嚼舌头。我也听过类似的话,是把我叫做……叫做财神奶奶,我当时就不许他们再讲,哪知道他们阳奉阴违,不叫奶奶,改叫爷爷了。&rdo;然后她往旁边挪了挪,喃喃的又道:&ldo;怪热的。&rdo;她挪,雷督理也追着她挪,笑眯眯的一直把她逼到了沙发一端。她站了起来:&ldo;那我不坐了,都让给您坐。&rdo;雷督理向后撤了撤,抓住腕子把她又拽了回去:&ldo;一起坐。&rdo;她坐了回去,低头不理他。他用自己的手背贴了贴她的手背:&ldo;你看我就一点儿都不热。&rdo;她将手一躲:&ldo;谁会热在手背上呢?&rdo;话音落下,她的手忽然又被雷督理抓了过去,贴到了他的面颊上:&ldo;真的不热。&rdo;她脸上红扑扑的,回头瞪他,一双眼睛瞪得黑白分明,显出一圈深深的睫毛。然而雷督理垂下眼帘避开她的目光,将她的手顺着面颊向下移,让她的手指蹭过他的下巴、滑过他的胸膛。她不知道他将要把自己的手牵引到哪里去,但她凭着直觉,嗅到了一丝情欲的热气。手指关节猛然被牛皮腰带硌了一下,她如梦初醒,用力的要把手抽回来,然而雷督理死死攥住了她,不肯放。&ldo;干什么?&rdo;他把她的手捂在了自己的腰带上,低声问道:&ldo;我又没把你怎么样。&rdo;她挣脱不开,又觉得自己面孔发烧、心绪纷乱‐‐都是不好的征兆。于是索性正色说道:&ldo;你再这样,我只能辞职离开了。&rdo;雷督理坐正了身体,转过脸去看她:&ldo;你舍得我?&rdo;&ldo;你还问?&rdo;&ldo;你要是真走了,我是舍不得的。你要是舍得,也说明你薄情。&rdo;叶春好不理睬他的目光,面向前方回答:&ldo;对我来讲,情深情浅,都是一样的。我不是为情所困的人。&rdo;&ldo;可我觉得,你对我很好。&rdo;&ldo;那无非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rdo;&ldo;这话我不爱听,你重说。&rdo;叶春好扭头看他,看着看着,却是叹了一口气。她为了他,心中常有千言万语,可千言万语之中,竟没有一字能说出口。她不信他,她不敢爱他‐‐这样的话,可怎么说?&ldo;其实,这样也许更好。&rdo;她轻声告诉他:&ldo;君子之交淡如水,反而会有一生一世的恒久。我没有色衰爱弛的担忧,你也能得一个以心相待的朋友。反倒是世间所谓的恩爱夫妻,难得一起白头。&rdo;雷督理沉默了半晌,答道:&ldo;我小时候,性子很坏,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便大哭大闹,不是想藉此要挟长辈,是心里真的难过,忍不住要哭要闹。&rdo;他放开了叶春好的手:&ldo;我现在也还是这样。&rdo;叶春好低着头,看自己那只手已经被他攥得红白斑斓。他毕竟是个男人,有时候下手没轻没重,攥得她骨头都疼。思来想去的,她最后说道:&ldo;你放心,我不走。&rdo;逃离叶春好的心绪,忽然平静坦然了。她常在俱乐部露面,认识她的人多了,她认识的人也多了。能走进这个俱乐部的人,即便纯粹是进来玩的,也都是阔人家的太太小姐。叶春好常和这一流的人物交谈,眼界见识早已不是当初的水平。自己做主从账房调出了一百万现大洋,她告诉雷督理,说自己看中了遵化的一处金矿,请雷督理派个可靠的人,和自己一起去遵化亲眼瞧一瞧。雷督理听了这话,反问:&ldo;可靠?我身边还有比你更可靠的人吗?&rdo;叶春好是来对他说正事的,听他油嘴滑舌,便哭笑不得:&ldo;大帅信得过我,我还信不过我自己呢!还有就是立合同时,我还需要大帅的印章一用。&rdo;雷督理问道:&ldo;用它干什么?&rdo;叶春好耐着性子解释:&ldo;若是订了买卖合同,那么大帅作为买方,至少也要在合同上留下个名字呀。&rdo;两人说这话时,是在一道回廊上。雷督理单手插着裤兜,仰头欣赏廊下笼中的小金丝雀,听了叶春好的话,他漫不经心的答道:&ldo;哪用这么麻烦,你既然去了,你就把合同签了得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