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元姝抿着嘴笑了起来,“母亲别担心,祖父是专门给陛下看饮食的太医,还治不好一笼虾饺了?”
许修志脸上有点红,只是眼神还往小丫鬟又端上来的虾饺上头瞄,他犹豫了不过几息的功夫,就小声问道:“那也应该能治好两笼吧?”
孟氏气得笑了出来,抬手就在他背上一拍,道:“赶紧走!”
许元姝的心情一下子变好了,她跟着孟氏从祖母的屋里出来,沿着廊下一圈抄手游廊往二门走。
许家从发迹到现在,就算加上许元姝也就才第三代,不过家底已经很丰厚了,去年翻新的抄手游廊修得十分精致,据说雕刻的师父是工部的工匠,手艺好得惊人。
只是这抄手游廊上雕刻的多是正财神偏财神等等,花纹也用的是元宝纹,着实不像是有底蕴的人家能干出来的事情。
不仅仅是家里的院子比一般的官员的都要好,家里各种产业每年还有四、五千两银子的收益,就是在京城也算得上是富贵人家了。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她们家里的确就是一般人眼中的暴发户。
许家太爷,也就是许元姝已经去世的祖父,当年是个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的庄稼汉,家里饥荒了之后上京投奔当了太监的兄长。
后来靠着太监的关系,祖父领了宫廷买办的差事,还娶了宫女出身的祖母。虽然祖父只是个小头目,不过十几年下来,家里也攒了不少银子。
祖母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也就是许元姝的大伯父,听说书读的还不错,刚过三十就考中了举人,勉强也能算得上是才俊了。
只是乐极生悲,跟友人酒宴的时候掉下河淹死了,就在中举的第三天,连个儿子都还没留下来。
二儿子就是许元姝的父亲了,在读书上没什么天分,加上祖父忙于生意,祖母身子不太好,有限的精力全都放在了大伯身上,等到大伯死了,他们才发现再想让二儿子上进已经晚了。
祖父临死前咬咬牙找了关系,给他捐了个功名,娶了太医的女儿,又花了大力气把他安插在上林苑监,靠着太监讨生活,至少现在看来还算不错。
至少要许元姝说,家里的摆设是越来越精致,丫鬟婆子也越来越多了。
只是他们家里是靠着太监发家的,许元姝曾经听母亲说过,他们家里的收益有六七成都仰仗着宫里的太监,许元姝忽然打了个寒颤。
父亲昨天说要纳的妾,那个叫娉婷的,哥哥好像是宫里的太监?司礼监外差?哪里的织造太监?
司礼监这地方对太监来说,就是文臣的内阁啊,就算是外差,那也是好比翰林院一样的地方,如果是这样——
许元姝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依照父亲的性子,他怕是一定要把这娉婷纳回家了。
三表哥
许元姝眉头皱了起来,转头去看身边的孟氏。
孟氏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许元姝虽然不知道祖母跟母亲说了什么,但是看母亲这个样子,就知道祖母肯定是站在母亲这一边的。
祖母是一定能管住父亲的,许元姝心里的阴霾顿时消散了大半。
“虽说冬天天冷,可是每日的活动不能落下,就是在这抄手游廊上多走两圈也是好的。”
孟氏看着他们两个,柔声吩咐道,“你绣上两朵花就出来走一走,你写上两张大字也要活动活动。”
许元姝笑着点头,志哥儿问道:“又是外祖父说的?可是外祖父明明就是给陛下调理肠胃的太医啊?”
孟氏的笑容有点高深莫测,“你外祖父啊……他最擅长的其实是养生。”
许修志似乎还想追问为什么外祖父不做自己擅长的,但是等在二门口的李妈妈已经迎了上来。
“车子备好了。”
许元姝跟在孟氏后头走了出来,一共两辆马车。
前头一辆是给他们三个坐的,后头一辆拉满了东西,老太太身边的万妈妈正等在廊下,看见孟氏出来忙上来行个礼,笑道:“老太太叫我来送送您。”
又指了指后头的马车,“老太太叫我又加上了两匹蜀锦,都是厚重的好颜色,给亲家母做衣裳穿。还有新得的秋茶,给亲家公尝尝。”
孟氏拉着万妈妈的手客气的笑了笑,“您先替我谢谢婆母,等我晚上回来再去给她请安。”
万妈妈点了点头,扶着孟氏的手伺候她上了马车,又看着许元姝跟许修志两个上去,这才离开。
不过马车才走了几步,还没出许家的院子,孟氏忽然又叫停了下来,冲着后头马车的李妈妈招了招手。
李妈妈动作利落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太太有事儿吩咐?”
孟氏扫了许元姝一眼,道:“今儿不用你伺候了,你也歇一天。”
李妈妈不明就里,不过还是先道谢。
孟氏又道:“过不了多久就是十五了,平安寺要做大法事,你去跟陆姨娘说一声,叫她抄上一百遍法华经,替成哥儿供在佛祖前头。”
陆姨娘认识的字儿手指头就能数清楚,还是一个手的。叫她抄经就跟画画似的,一张纸最多画两个。
法华经一共七卷二十八品,加起来七万多字儿,别说一百遍了,就是只叫她抄一遍,她到明年正月十五也抄不完,所以这个举动明明白白的就是在告诉陆姨娘:我要为难你。
马车哒哒哒的又走了起来,许元姝眼睛有点湿润,她悄无声息的拉着孟氏的手,孟氏安抚性的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什么都没说。
许元姝靠在孟氏身上,这么好的母亲,可是父亲……自打她有印象起,就是一个又一个的妾,有的留下来了,有的送人了,有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