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想岔了。”
“你能有这份用心,很好。”
许义靖只客气了一句,便又转到了正题,“当日你可跟他说了什么没有?”
许元姝便细细讲了一遍,尤其是怎么看出来他身份尊贵的,最后又道:“原想……他问有没有水喝,只是我想着咱们庄子上也没个当家的人,贸然请去怕是让他看轻了女儿,便推辞了。”
许义靖先是欣喜,转而便是一脸的懊恼。
喜的是他这个女儿才十三岁就能入了贵人的眼,懊恼的是……若是白白错过一段好机缘。
可恨!
许义靖又不怎么开心了,语气更加严厉,“你这两日做了许多针线送来,为了什么?”
哪有这么问的,可是许元姝还得恭恭敬敬的回答。
“我……我,”
她犹豫片刻,抬头看了看祖母还有许义靖,“这几日去玲姝姐姐屋里,她每日要做针线到天黑。又听见大伯娘跟宋姨娘闲聊,说……”
许元姝抿了抿嘴,“说静姝姐姐嫁的那个姑爷,除了不用静姝姐姐做饭,剩下的活儿都得自己做。女儿不愿——女儿怕是过不了这样日子。”
许元姝说完便低着头,贪图富贵,偏爱享受,唯利是图,母亲一死就把她忘在脑后,她表现出来跟许义靖一模一样的特质。
许义靖会满意吗?
许义靖满意极了,他笑道:“既然如此,我许你一个好去处,下个月宫里要补宫女,为父把你的名字报上去。”
许元姝猛地抬头,心里激动不已,可是脸上还要做出微微嫌弃的表情,“宫女……怕不是得伺候人?”
许义靖笑着骂了一句,“你当什么人都能进宫不成?”
接着又道:“为父给你铺的路,能走到什么地步,就只能看你自己了。”
许元姝咬着牙,故作犹豫之色,片刻之后深深地拜了下去。
“女儿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父亲的大恩大德的!”
不会忘记你杀死母亲,逼死李妈妈,害死梅香,妄图加害志哥儿——
等我站在九霄之巅,咱们再一笔一笔好好的算一算!
宫里的生存之道
许义靖听见这个,得意的笑了,道:“为父这便去准备名帖,这便投入宫中,等三月一到……他们不知道安排什么日子进宫。”
说着又对许老太太道:“没剩下几天了,烦劳母亲好好教导元姝。”
等许义靖走了,许老太太的目光落在许元姝身上,然后是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志哥儿,她眼神里闪过一丝忧虑,随即便恢复了正常,“你大伯娘跟玲姝姐姐想必已经来了,你去跟她们说一声,稍稍等等我。”
许元姝松了口气,拉着许修志走了。
许修志虽然依旧是一言不发,可是许元姝知道不能再拖了。
宫里三月进宫女,她最快三月一日就能进去,距离现在不过半月之遥,她无论如何现在都要跟许修志交底儿了,尤其是早上说话没避着志哥儿。
他现在会不会觉得连姐姐都不要他了?
吃了一顿滋味全无的早饭,许元姝还没想出来该怎么跟志哥儿开口,尤其是第一句话该怎么说,许老太太忽然道:“元姝,你先别走,我有事跟你说。”
等众人离开,万妈妈端了茶来,许元姝接过奉给祖母,道:“请祖母教我。”
许老太太端起茶杯,气定神闲的打开盖子,将茶水上漂浮的浮沫撇在一边,轻轻抿了一口,“你可知我手上拿的茶杯,叫什么名字?”
方才这茶就是许元姝进给许老太太的,她想了想茶杯在手上的质感,薄如蝉翼,胎体光滑莹润,上有透明的图案,映出里头颜色略深的茶水。
她正想抬头仔细看一看,就听见许老太太道:“不许抬头。”
许元姝半闭了眼睛回忆,道:“是薄胎玲珑瓷,白色的,用金粉勾了边,上头绘着菊花的图案。”
许老太太嘴角一翘,“里头泡的又是什么茶?”
“有麦冬、枸杞、山楂……还有决明子。”
许老太太声音彻底放松了下来,“很好,若是你连这个都做不到,我是不会放你入宫的。”
许元姝心头一震,听见许老太太道:“若是只想进宫做个宫女,找口饭吃,蠢笨一点的好,可若是想着有个前程,仅仅聪明细心是不够的。”
细心说的是她方才只一眼就知道茶杯还有茶水?那祖母说这个不够……许元姝认真听着。
“我七岁进宫……”
许老太太幽幽一声,目光透过渺渺升起的水汽看向许元姝。
不过许元姝觉得祖母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她身上,而是透过她看着别的东西……比方说当年只有七岁的自己。
“我七岁进宫,在宫里伺候了十六年,换了三个主子,改了三个姓,五个名字,就是最后放我出宫,又给我准备了嫁妆的兰妃娘娘,也给我改了两个名字。”
许老太太收回视线,语气也变得无比坚定,“所以进宫了之后,你是一个物件,你是摆设,你是放盆子用的架子,也有可能是插蜡烛的烛台。在主子面前,你唯独不是个人。”
许元姝这才敢松开憋住的那口气,道:“我记住了,多谢祖母教诲。”
许老太太忽然一笑,道:“当然自从祺贵妃虐待宫女致死之后,后宫里好了许多。再不许随便给宫女改名字,也不叫任意打骂宫女了,况且你进去,八成是个女官,也不用太担心。”
许元姝刚松口气,许老太太语气又是一变,“不过主子要是想折腾死一个人,还是有法子的,宫里不在人身上留下痕迹的法子实在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