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霜生怕刘绰和刘谦真的被吓跑,忙哭诉道:“不是的,不是的,郎君,娘子,是他们强买强卖,先将圣人的名犬抵押在了我们店中充货款的。牵走的时候,那犬还好好的。可他们非说是我阿耶给养死的。让我们要么以命抵命,要么赔五百贯钱。可我们哪来这么多钱?这才把我阿耶给逼死了!”
刘谦道:“既如此,那现在是他们欠你三百贯钱没还啊!”
“臭小子,你找死!”
为的地痞作势就要打人,拳头还没到刘谦身前呢,就已经被胡缨给捏住了手腕,疼得吱哇乱叫起来。“哎呀呀,疼疼疼,你松手!什么欠他们钱?那钱是赔狗命的!”
“你还是先小心自己的狗命吧!”
胡缨冷冷道。
刘绰轻微点了点头,胡缨才把那人手腕放开。
有理不在声高,刘绰笑眯眯道:“第一,狗命已经用人命赔了。所以,你们该把钱还回来。第二,那犬不是你家主人的,是圣人的。你们在闹市之中四处招摇,口口声声说,那犬是你们主人的,还将皇家之物牵到东市来,给这位店主人养。不但败坏了圣人的名声,还让满长安的人都知道你家主人犯了欺君之罪。第三,若是那犬在店主人家中时还好好的,回宫之后却死了,那是你家主人看顾不力造成的,与店主人无干。那么,店主人就无需赔偿狗命,可你们却逼死了他。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现在你们不止要把钱还回来,还得给店家偿命。是你们主人赔呢,还是你们之中挑一个出来偿命,自己选吧!”
第四,我猜那犬根本就没死,还被好端端地养在宫中。这句话,刘绰没有说出口。若是真要打官司,这会是案子的关键。自然不能说出来,让他们早做准备了。
毕竟是皇家之物,那五坊使敢拿它敲诈勒索,却不敢真的让狗出事,否则应该直接在宫外下毒把狗毒死,何必留人口实,把狗牵回去了再说狗死了。不过是觉得,张老四这种蝼蚁一般的小人物,没那个本事和胆量跟他到宫里对质罢了。甚至,有可能,那狗都不是宫里的狗,而是他们从什么地方随便牵来的一条狗。
既然他们敢拿圣人的身份压人,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拿圣人的名声来反制。
刘谦跟妹妹配合默契道:“正是如此,今日见证之人众多,我这就写状纸告到京兆府去!咱们身为大唐子民,可不能由着他们招摇撞骗,败坏圣人的威名啊!”
在场的不过是些那宦官雇佣的地痞无赖,哪里知道这么多。听到自己的行为才犯了欺君之罪,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
为的地痞抖着声音道:“你好大的胆子,知道自己惹的是谁么?”
一转身,才现身后的小弟都已经吓跑了。
煽动舆论是非常有必要的。
围观群众也被带动了起来,“对,告到京兆府去,不能让店家白死!”
刘绰给了一个眼神,李诚补充道:“更不能让他们败坏了圣人的威名!”
徐老三也带头:“对,不能让他们打着圣人的旗号,招摇撞骗,为非作歹!”
云霜满脸都是泪水,紧紧抓着刘绰的衣裳,不敢置信道:“娘子,您真的能为我阿耶主持公道么?这一个月来,我们父女求告无门,提心吊胆。这些内官根本无人敢管,也无人想管。你们都是好人,我不想连累你们!”
市场里的商户早就受够了内官们的气,也是敢怒不敢言。他们全都停了买卖,观望着这里的态势。
因为之前也有路见不平的好心人看不下去出手相帮,可他们大部分都倒了大霉,而宦官们却毫无伤。比如仗义直言的崔善贞。
那些冲撞了宦官还能没事的,都是手握实权的封疆大吏。张建封就是其中一个。
刘绰曾听张十七娘说过,张建封有一年入朝觐见,就曾在长安大街上见宦官为非作歹。他武将出身,节度一方,又是个豪侠脾气,当即就命随从把人打了,还上书圣人请求废除宫市。只不过,天子不为所动罢了。
对宫市这事,刘绰跟李二也曾在信中讨论过。
那么多朝臣都上书宫市之弊,为何圣人每次都是好好好,是是是,却坚决不改?
两个人得出一个共同的结论:因为圣人自己不想取消。
李二认为宫市制度本身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执行的人。但圣人因为年轻时的遭遇,只信任宦官。认为其他人都处心积虑,跟他做对。只有宦官跟他一条心。所以谁说话都不管用。
刘绰却认为,根源问题还在于圣人本人。上有所好,下面的人才会想方设法的讨好他。
安史之乱后,国库空虚,天子的生活也不复往日奢华。年轻时,圣人还想着励精图治,改税法,充盈国库,然后去消灭割据的藩镇,强化中央集权。可他终究还是失败了,甚至还下了罪己诏。在他从长安逃亡出去的时候,又只有宦官跟着他。经历了这一切的圣人,知道了家奴和金钱的重要性。
到了中老年时期,他锐气不再。觉得自己身为天子,辛苦了一生,享受一下怎么了?天下人都是他的子民,都应该主动把东西献出来让他享受,而不是还要他花钱等价交换。难道他身为天子,没钱了,这些子民就不供养他了么?
所以,这些内监在外头做的事他不见得不清楚,他乐于让内监们替他背上这个恶名。而内监们之所以有恃无恐,也是觉得皇帝会理解他们的‘良苦用心’。他们是为了孝敬皇帝才这么做的。
而皇帝本人也默认了这些为他出力的奴才从中分一杯羹罢了。人性是自私的,说到底,老百姓的死活又关他们什么事?
在这件事上,两个人持有的观点是不同的。
接受了正统儒家教育的李二,不愿意以如此的心思去揣度天子。
而刘绰,生活在帝制消亡的时代,本身对于天子就没有什么特殊的敬意可言。自然可以跳脱出君臣父子的框架去看待问题。
前世她是投资分析师,不会打无准备无把握之仗。
先,京兆府尹是顾少连。那是个假借酒醉笏击宰相裴延龄的奇男子。
再次,她虽然不像张建封那般手握实权,但他们没有打宦官,也没有咒骂圣人,反而是要维护圣人的名声。矛头只指向了欺君罔上、敲诈勒索,逼出人命的五坊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