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香气浓郁。盛子恒一向是不喜的。
他不喜欢一些浓艳的颜色,不喜欢过香的熏炉,不喜欢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不喜欢太过复杂的人心,不喜欢朝中一些堕落的奢靡做派。
以前不喜会敛着一些,如今的不喜会表露。讨好他的人,自然不会将那些他不喜的放到他面前来。
放到长公主面前,这些不喜欢变得无足轻重。他乐意见她对他浓烈的警惕,见她时常闪过的强烈野心。若是男子,他必会辅她上位,而非整日带着一个心中仁慈良善过多,做事不太机灵的小皇帝。
“臣会辅佐陛下,也会辅佐长公主殿下。”
盛子恒这么说着,微微低下头,“臣领先帝遗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话音还没完全落下,他的衣领处就被姜芮用手指点住。
刚才如凝脂的玉手还在弄花,现在却在他胸口上方。他垂下眼,凝视着这根手指,现今日到现在,他看不懂面前的人。
不懂她在干什么,不懂她想干什么。
姜芮却懂盛子恒。她知道盛子恒的过去,知道盛子恒的现下,知道盛子恒的结局。她加重了手上力道,人也靠近了些“盛子恒,我不在这里和你摆什么长公主的架子,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当你的臣子。”
她察觉到盛子恒呼吸乱了一瞬,屏息后倏忽退一步,微微欠身冷声拱手“臣失礼。”
“你不曾失礼。”
姜芮这么说着,收回了她的手。她知道盛子恒是真的听了她父皇的话,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曾失礼,所以他一直当他的摄政王,她当她的长公主。
她也一直听着父皇的话。
她笑一声,笑声和先前那些时候都不同,入不了眼也入不了心,带着一种身心无措的惝恍“父皇走前,给我留了话。”
金灿灿的宫殿内,父皇躺在床铺上,年未过半百犹如七八十朽迈老人。他眼内已混沌,紧紧抓着她手腕,让她靠近时,在她耳边念着他察觉时日不多时就和她说过的话“记住,不要信任何人。”
父皇驾崩后,百官齐悲,弟弟跟着嚎啕大哭。她默默垂泪,手最后是被跪了半天察觉不对的盛子恒解救出来。手腕青红交错,揉了药膏依旧七日才退。
她抚上手腕,几乎是在耳边重现那场景的同一时,说出了那话“不要信任何人。”
身边摄政王一声不吭。姜芮是不信盛子恒。盛子恒会在认为幼帝暂扶不起,在察觉到机会时,去很果决掌控更多权势。他会用权势保护她和幼帝。
对于姜芮而言,这是染指她的权力,而非保护。
重来一次,她也不信他做事真能按照她的念头来。她将手腕露给了盛子恒“瞧,那些印子过了三年,什么都看不出来了。我记了很久。记到我总要让手边有什么利器。要么匕,要么簪子。我能用它杀人,也能用它杀了我自己。”
要不是他们姐弟一起被掳走,她早一死了之。
盛子恒望着眼前的手腕,一样想起了三年前。
“我昨夜做了个梦。”
姜芮轻描淡写说起了上一世的事,“梦见宫门破了,梦见我和姜泓被抓走。梦见后来你死了,我也死了。姜泓活着,不过没有我们,他活不了多久。所以大概是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