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有再多繁星,冰冷的大地被照的几乎透亮,它们的光芒在余章心中也是黯淡如幽潭。
人的一生如此短暂,怎么能等到划过天空的同一颗流星?
可余章原意等。
……
……
一辆红色保时捷如溪流般汇入茫茫车海,余章戴着黑色连衣帽坐在后座。
他埋着头、弯着腰、手插腰包、偏头看向车窗外,眼神深邃落寞。就好像瞳孔里面藏着一只正处在冬眠期的瞌睡虫,透着与世隔绝的孤独感。
千米大厦上,每一层玻璃都反射着昏红色的光,颜色深浅不一。顶楼挂着巨大的暗金色钟表,秒针缓缓转动,与分针时针重叠在一起垂落在最下方。
此时正是下班高峰期,车流汹涌澎湃地如同洪水猛兽般,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每一条行人道上都人烟稠密,天边挂着一道殷红如血的晚霞。
驾驶位上眼神凶悍,不停摆动方向盘,左顾右盼的中年男人是余章的父亲。他的头油腻的像是二十年没洗,胡子却刮的比白瓷碗的底部还干净。
他是望子成龙有限责任公司管理层的高级管理,经常忙地昏天黑地,就连在家都时常西装革履,穿着亮地可以反光的手工皮鞋。
他的家教公司为家长培养出了不少优秀的孩子,金边修饰的红色锦旗挂满了整个办公室的墙。
他的电话似乎永远打不完,就连开车也戴着黑色蓝牙耳机,嘴里不停絮叨着:“李老师,说了你多少次了?做为老师,提升学生考试成绩就是重中之重,学生身体差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告知家长不就行了?你有带学生出去锻炼身体的时间,不如用来多上几节课,公司给你的工资分成太高了是吗?”
副驾驶上的女人是余章的母亲。她戴着黑色方框眼镜,乌黑亮丽的长披肩,穿着黑色职业装,是名严厉的大学教授,学生缺勤一次期末总评扣五十分那种。
因此她的课从来都是座无虚席。但她似乎是在课堂上讲话多了,所以平时总是寡言少语。
余章从幼儿园开始就上的全托。周末小朋友们都回家了,只剩他一个人在学校里坐在秋千上荡啊荡,摔倒之后磨得一手都是血,伤口结疤了才有人现。
好心人问他为什么不哭呢?你不痛吗?余章笑着回答:“因为我是男子汉,男子汉是不能哭的。”
其实最开始他也哭,因为别的小朋友一哭就有糖吃,有人来管,可是后来他就不哭了。
因为知道哭也没有糖吃,只会被老师说:“你可是男子汉,男子汉怎么能哭呢?身为男子汉,打碎了牙就该咽进肚子里,别整天就只知道哭,没出息!”
前方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亮起,男人踩下刹车,无言,似乎是打不完的电话终于打完了。
紧跟着,女人偏头对男人说:“老公,你知道吗,余章最近写了篇作文表在青年时代报刊上了呢。
老师还打电话夸他来着,说余章是那种特别努力学习的同学,将来肯定能有大出息。”
男人一声蔑笑,像是看透了事情真相,语气极其不屑:“他现在才初二,能看出什么?那作文肯定是老师帮着他修改的,说不定百分之九十都是老师写的。
初一他一直都是年级第一,可这两年呢?成绩直线下降简直丢老子的脸,如果继续下去,他将来没准就是工地一员。”
男人之所以能在公司混到管理层,虽然努力的因素不可忽视,但不可否认,他高中都没读完就缀学,言语直接而又粗犷。
“你别当着孩子面说这些话啊,多打击自信,余章,告诉妈妈你作文写的什么?妈妈帮你参谋参谋。”
余章好似没听到她说话一般,于是女人拿出教师的威严吼道:“余章!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妈妈问你话为什么不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余章才缓缓抬起头。
此时红灯变绿灯,男人轻轻踩下油门,车身抖动着响起低鸣声缓缓动。
昏黄色的路灯光芒透过车窗照亮了余章毫无表情的死鱼脸,照亮的时间只是一瞬。
他缓缓开口,嘴唇抖动的弧度极小,声音有气无力:“不知道,老师帮我写的。”
男人匆匆接话,语气像是中了五百万彩票那般:“你看!我说什么?他这年龄的小屁孩怎么可能写出多牛的文章?十有八九背后都是代写,或者在百度上搜索‘中学生五百字优秀作文’,然后稍加修改一番就是自己的了。”
“有父亲这么说儿子的吗?你不会说话就闭嘴!”
女人偏头看着男人,抬起左手推了推眼镜,表情凶恶地像是美国恐怖电影中一口气可以吞下十个人的食人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