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那个男人的脸上掠过混杂着出乎意料与恼火的神色。眼前的情况他经历过不少次,但像这样的家伙还是第一次见——与其说他有胆色,不如说是粗神经更恰当些。
“我想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发号施令者裹在手套里的某根手指动了动。
一个黑洞洞的枪口随即顶在杰森的太阳穴上,食指扣上了扳机。那种冰冷坚硬的触感像根巨大的冰锥直刺进体内,杰森感觉他的五脏六腑争相尖叫着涌上喉咙口,试图从嘴里奔逃出去,他大叫起来:“别!别开枪——”
男人露出了一丝满意的表情。
“——别朝脑袋开枪!我不能让它看上去像个掉进污水沟的橄榄球,我得对我的形象负责,即使那时我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上帝啊,你该听听那些人是怎么说的,‘他的脸是文艺复兴时期伟大雕塑家的杰作’‘那头金发比七月的阳光还要灿烂’!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缺乏审美眼光……”
杰森悲痛地闭上双眼,再次睁开时,里面似乎跳跃着两团幽绿的火焰,“就算非死不可,难道我就不能选择一种比较优美的方式?比如服毒或是溺毙什么的……呃,最好看上去像个意外,这样或许我还能先买份人身保险,听说最近他们在搞意外事故双倍赔偿活动,您要知道现在的墓地简直比公寓还贵,向阳的好位置老早就被有钱人订走了……”
“砰”
的一声巨响!杰森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闭上嘴巴。洗手台上一个精美的中国青花瓷器在他脚下被摔得粉身碎骨。
破坏者带着掩饰不住的怒气弯下腰,抓住他沾满红酒的衣领拎起来,“你可以不用考虑死亡的方式了,米开朗基罗的dygsve(垂死的奴隶,老米的著名雕塑之一)!我现在对你的兴趣和想处死你的念头已经升到了同一个高度,它们现在很微妙地平衡着,我想我得警告你说话要小心,否则……”
近在耳旁的话语音色圆润,节奏感控制得很好,明显可以听出是家教良好的结果,但是语气中某种属于掌控者专利的气息叫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然后他尝到了一股混合着烟草和男性侵略气息的味道……几秒钟之后,杰森才意识到,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同性强吻了!惊讶、恼怒加上男人血液中的暴力因子让他毫不犹豫地朝对方小腹猛击一拳!
可能是对方吻得太过投入,也可能是杰森在他本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拥有作为一名出色拳击手的才华,总之这一拳导致的视觉效果出奇精彩,对方的背部狠狠撞上了洗手台,甚至把镜子都砸碎了。
杰森无法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拳头:上帝啊,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吗——在一群黑手党(他想是的)面前,揍了他们的boss?!
“caro(亲爱的),在想什么?”
一只手爬上了他的身体,在结实紧绷的肌肉上游移,很快变成了带有情色意味的抚摩。杰森把墨镜往额头上一撩,笑起来:“我在想那时给你的一拳,嘿,真够劲!”
“确实很够劲,就像你的身体一样。”
对方俯下身来,舔着他的脖子,“即使之后在床上绑了三天,还是精力十足地给我留下了好几道伤口。”
“那只是对韧带扭伤和手腕脱臼的一点小小回报而已。”
杰森伸了个性感的懒腰,赤裸的上身拉伸出完美的线条。他的身材确实像他自己宣称的那样,可以以此为摹本塑成雕像,摆在博物馆供人参观和赞叹,这正是他让女人和男人们着迷的本钱之一。
吸引了德里克的却不止是这些,他从来不缺漂亮的床伴,男的或女的。但是眼前的男人有一种特殊的魅力,德里克想,即使这家伙站在恺撒或拿破仑——不,甚至是耶稣的面前,也一样会满不在乎地抬起下巴。他的灵魂中有一些特殊的成分,这使得它和其他任何一个灵魂在剥除了外在的天平上是对等的,哪怕只有他自己这么认为。它在自身的意愿下我行我素地燃烧,但它所散发出的那种明亮,就像夜晚原野上的火光一样充满诱惑力。而现在,它是属于我的了,就像捕捉一头美丽的珍禽异兽,过程越艰难,相应的乐趣就越大。
这些念头很快就被他任性的情人打断了,“我在海边有点呆腻了,你有更好的提议吗,德里克?”
德里克知道杰森的热情来得快也去得快,但他目前对他很着迷,所以任何心血来潮的要求都能得到满足。他吻了吻他的指尖,“今晚有一艘游轮将停靠在这里,我想你可能听过它的名字——‘亚特兰蒂斯号’。”
“世界顶级的豪华游轮‘亚特兰蒂斯’!”
杰森兴奋地坐起来,把墨镜甩到一边,“那座‘流动的城市’!‘海洋中的传奇’!哦,我还听说它的主人具有特异功能!我总觉得他应该是个伟大的魔术师,要不就是现实中的杰克船长!”
“亲爱的,那些只是奇幻爱好者的臆想,媒体把它们当炒作的调料好提升报纸的发行量。”
德里克忍着笑说道,“我跟船主有些商业上的来往,他只是个生意人——或许不太规矩,但这才比较正常。”
杰森露出沮丧的神色,“我就知道我们国家的媒体报道跟总统的人权许诺一样毫无可信度……不过,我还是想亲眼看一看这个‘海洋传奇’。”
“我猜那上面的攀岩场会很合你的心意。”
德里克拉着他站起来,“来吧,亲爱的,我们得回去换衣服,或许之前还能有一小段时间……”
杰森发出了一声呻吟:“你得学会节制,德里克。”
“抱歉,这个词不在我的理解范围之内。”
意大利人说。
事实证明,比起对某个词的理解力,德里克的时间观念似乎更差。刚刚攀上岩壁就以尴尬的姿势掉了下来的杰森不无怨恨地想,那家伙所谓的“一小段时间”
相当于现实中的大半天,而且比预料中还要耗费体力。他绝望地看了一眼岩壁的顶端,解开安全带跳下来,准备好好睡一觉,明天再来征服它。
德里克还在跟‘亚特兰蒂斯号’的主人密谈,或许他们对话的内容已经从礼节性的寒暄步入实质性的谈判过程,不过对此杰森并不感兴趣。他已经结识过了“杰克船长”
——他是个很英俊的中国人,拥有一家跨国旅游公司,而且确如德里克所言,看上去是个精明强干的商人,并没有他想象中神秘或诡异的气质。杰森的热情以进冷藏室的速度迅速掉到了水平线以下,这会儿正懒洋洋地挪进客房,一头扎在床上。
正当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有人进了房间,走到床边,在他额头上印了个吻。他知道是德里克回来了,但他现在困得厉害,连打招呼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咕哝了一句,翻个身继续睡,耳边隐约听见德里克发出的一声轻笑,和脱去外套、轻轻关上盥洗室门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杰森忽然惊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