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善面色不忍,“先生,没有人怪你的。”
沈难看向姜善,在他澄澈的眼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他忽然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了,眼泪随着阖眼的动作一齐滑落。
“我离开京城的时候,不知道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
第34章牡丹
开了春天气也不见回暖,风吹过来依旧冷飕飕的,后又下了一场雨,才开的杏花被雨打的七零八散,平添几分凄寒。
后半晌姜善一直待在清竹轩,云献不在,只他自己,歪在榻上对账本。炭盆里点着红萝炭,焚着清雅的香。约摸掌灯时分,云献带着一身寒气从外头回来,姜善上前,接过他的披风,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云献问道:“怎么这会儿来了?”
“我早就来了,在你这里待了半晌了。”
姜善道:“后院闹得厉害,我不想往前凑。”
云献换了衣裳坐在榻上,问道:“怎么说?”
“还不是那位夫人么。”
姜善在云献对面坐下来,道:“她一来便将管家权要了过去,日日叫我和王溶去她跟前立规矩。三姑娘要预备着说亲了,年前就在学着管家,这下好了,什么都摸不着了。还有王溶,王溶本就不喜欢她,两人在一块总没个好脸色。前几日她罚王溶在西廊上跪了三个时辰,倒春寒的天,在冷风口吹了三个时辰,回去王溶就病的起不来身。”
“她这般行事,府上人没说什么?”
姜善哼了一声,“头先还有个每日的晨昏定省,后来她也不来了,说是对王妃的孝心不在这上头。王妃气的训斥她几句,转天王爷就被参了一本。你说,这叫什么事。”
云献抚着茶杯边沿,“真是稀奇。”
“王妃已然不再理她,几位姑娘都避得远远的,王溶又病了,跟前只剩下我。我不想往她那里凑,索性告了假,府上诸事,随她摆弄吧。”
姜善说着,划拉几下算盘珠子。
云献笑问:“你就不怕她趁机把你架空了?”
姜善哼笑一声,“我在王府经营了这么些年,她要是这么快就能架空我,我倒还服她。”
姜善甚少这么讨厌一个人,瞧他说的话,倒像是在为自家人鸣不平似的。这就像是小孩子之间玩闹,他的小伙伴与旁人吵了架,他就帮着自己的小伙伴不搭理那人,好笑又好玩。
云献忽的想到了什么,问道:“端玮呢?”
“二公子?”
姜善想了想,道:“似乎夫人还能听得进去二公子的话,不过到底有限,夫人的主意可大着呢。”
云献笑了,“端玮久经风月,又生得一张好皮相,总不会连个小姑娘都哄不住。你且看吧,府上就快平静下来了。”
云献猜的是对的,没过多久,姜善就看见了端玮同李氏女一同去给王妃请安。李氏女姿态虽还透露着高傲,到底规矩没有错。她也放下了管家权,只留了一小部分,没有继续在府中大动干戈。从王妃院里离开的时候,端玮同夫人并肩走在一起,看上去感情很好。
只是这份模样落在王溶眼里,无疑是杀人诛心,本来快要好了的身子生生呕出了一口血。
姜善去看他,王溶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他紧紧拉着姜善的手,“我不怕被那李氏女为难,训斥也好,罚跪也好,从前在宫里我什么苦都吃过,没有什么挨不过去的。我只怕他不要我。”
姜善心酸不已,只得好言安慰王溶,说二公子不是个薄情的人,兴许他也有他的不得已。
“真的吗?”
王溶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姜善。
姜善答他,“当然是真的,所以你得快些养好身子啊。”
姜善没有云献那样出口成真的本领,王溶一连病了十几天,端玮一次都没来看过。后头姜善实在没法子了,跑去端玮那里请他去瞧瞧王溶。
端玮坐在水榭里描花,姿态漫不经心,“姜管家回吧,他生病了我去瞧,这是哪里的道理。”
闻言姜善心里凉了一半,他语带恳求,“好歹这么些年的情分在,二公子哪怕只给他一个念想呢。”
端玮沉默了很久,末了,他撂下,“姜管家不回,我就先走了。”
姜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兀自气闷,一转头现端玮做的丹青落了下来。姜善不知道这是不是端玮故意留下来的,不过也没有关系了。念想是一个人的事,不需要另一个人承认。
端玮描了一幅牡丹,这个时节,毕竟这个春天这么冷,牡丹或许要比以往开的更晚。姜善把那幅牡丹那去给王溶,王溶果然提起了一些精神。
他将那幅牡丹挂在卧房,日夜看着,好像那幅牡丹才是他的情人。
姜善松了一口气,回去跟云献说起这件事。姜善有些不确定了,他不知道端玮现在是不是有苦衷还是乐在其中。
比起府中人,云献显然依然自得的多,还有闲心去掐了一把凤仙花回来,淘成汁子加进香粉里去。
“端玮聪明有余,到底牵挂太多,举止都受着限制。”
云献道:“眼下这困局,多半是成王府上下自己做成的。虽说这门婚事是陛下赐婚,但那又如何呢?若一开始拼着抗旨不接受,左不过就是受训斥,不至于真的搭上一条命。陛下那个人,心里很有几分护短在,比起成王,到底辅是外人,他不会看着自家人被外人逼迫。若是这时候辅继续施压,那更好了,陛下心里会有个疙瘩。到时候就不是成王与辅的事,而是陛下与辅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