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奇怪,我不过稍歇息片刻,怎生的连好大一本游记从眼前溜走,莫不是白日逢鬼?”
宋伍儿于连番折腾中只觉腰间酸痛,蹙眉敲打下肩膀,跌坐床上哭丧着脸望向茶香同春儿。
“川蜀游记、限量绝版啊,大哥若知道我将它随意弄丢,怕往后不会再为我带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了。”
宋续昌平日极为疼爱自家妹子,送予她的珍稀物什已堆了满满一铁皮箱子,每件东西都花费了不少心思。宋伍儿自小到大耐着性子将它们妥帖摆放清洗,不时抬出屋外晒着太阳祛些霉气。
慵懒如她,能为些物什尽心至此,显见宋续昌在她心内有着极高地位,那些东西皆为她至喜宝物。
“小姐不要心急,许是你趴在桌上睡的不沉,难分梦境,误把于梦中所读书籍带往现实,以为大少爷送您的游记不见了。”
茶香手中抱着两大摞书册子,艰难得把它们挪往桌案前,长呼口浊气方能开言向宋伍儿回话。
春儿俯身逐个将被宋伍儿拂到地上的珠宝锦盒捡起,用衣袖胡乱得在额间抹下汗水,口齿不清道:“小姐,好端端的为何提起鬼神来了,还有茶香,什么梦不梦的,你以为小姐如你一般,会时常在半夜起身跑到院内井口舀水,只称道是于仙母指导往神山取圣水。”
语罢,春儿放下手中胭脂粉,瞧向脸羞红成猪肝色的茶香,咯咯直笑。
“哦?茶香平素还有这癖好,我怎不知,春儿你究竟还知道多少宋府趣事,快讲与我听。”
休说今时,便在前世同茶香朝夕共处,宋伍儿竟不知茶香有着梦游症,圣水仙母?这丫头该不会因前几日看的话本子,走火入魔而被梦魇住了吧。
茶香被主仆二人的言语相和搅得脖子亦通红起来,干脆将书籍扔在地上,冲春儿跑去,在她肩上轻打一拳。
“小姐你别听坏春儿瞎说,我哪有梦游症,只是见春儿小解,趁夜编了个故事存心吓唬她罢了。”
“好啊,原来全是谎话故意捉弄人,难为我接连几日不眠不休在你屋外看护,小没良心的,看我不打你!”
春儿摆出温怒神色,同茶香疯闹追逐着,方才因找东西产生的倦意尽扫,半倚靠在枕头上的宋伍儿,见眼前场景忍不得捧腹大笑。
“伍儿,我叫你于房内写诗,怎戏耍玩闹起来了,就不怕我断了你今日的饭食?”
冷不丁的严厉声音自屋外响起,宋伍儿脸上笑意僵直当场,房门半掩着,赵氏面色不悦得将门推开,斜着眼瞥向屋内三人,静立不动。
春儿率先反应过来,松开硬塞在茶香肩肘下的双手,扯住她的衣角同向赵氏行了个礼。
“瞧瞧这屋子,片刻功夫不见遭乱成这样,你们两个也是,在小姐身边怎么不好好规劝几句,也陪着她的疯闹!”
赵氏移步走至因翻找被搅得乱七八糟的桌案前,眉头拧成个疙瘩,伸手在杂物书堆中捣鼓半天,勉强从砚台下拽出张皱巴的宣纸来。
“携扙来追柳外凉,画桥南畔倚胡床。
月明船笛参差起,风定池莲自在香。”
好诗啊!有情有景,隔着纸张亦能感受风吹袅袅,莲香迎面直扑入鼻。笛声起,恍觉沉溺凉风中在灼灼日炎下独自逍遥。
望眼全京才子佳人,能有此笔力与情调应只寥寥数人,赵氏从美轮美奂的诗景中抽拖出神思,望着宋伍儿的目光只余惊恐。
若不是那几十个歪扭丑陋的大墨字填满宣纸,即便有人逼迫着要打死赵氏,她也不敢相信凭宋伍儿的资质,能写下此等好诗。可事实摆在眼前,诗句是赵氏从未听过的妙言,更非哪本诗集中所抄录,而茶香春儿更不能代笔写出这等语句,便只得狐疑着试探道:
“伍儿,纸上的小诗是你写的?”
宋伍儿见赵氏捧着纸张,良久不语,心道她是被小诗惊艳了,遂脸不红心不跳得扬起脖子,自豪道:“正是你女儿苦苦思索一个时辰才想好的,有茶香同春儿作证,绝无虚假!”
诗乃宋伍儿前世临去几月前,于尼姑庵坐落山下的顽童们所念,听闻是当年京中新出才子秦大人所作,一时被坊间百姓传唱,经久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