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過半百的醫師看見是她,先是友好地笑了笑,接著再次橫了賀子衿一眼。
賀子衿不服氣地哼道:「這次算我欠你的。」他繞到馬車的另一側,將昏迷中的莫德勒圖扛下車,跟著胡大夫就要走進醫館。
「等等,還有我呢,」秦鑒瀾慌忙抓住車轅,小心翼翼地跳下車架,「你們去哪?有沒有計劃?」
胡大夫剛想開口,賀子衿就頗不耐煩地打斷道:「你問那麼多做什麼,再拖著就來不及了!」
「你要帶走的人是我吧?」秦鑒瀾小跑幾步,不管不顧地張開雙臂攔著賀子衿,「那為什麼不讓我知道,怕我拖你後腿麼?」
賀子衿肩頭還趴著莫德勒圖瘦削的身軀,此時也沒剩下什麼力氣來和她爭論,冷哼一聲,悶著頭繞過她就想往前走。
「夫人此言非也,」胡大夫夾在他們中間,左右為難,「質子為了你們的安全,不可謂不盡全力。」
「你能喊他質子?」秦鑒瀾狐疑地打量著拄上拐杖的中年男人,「你什麼時候瘸了?對了!」她回想起車上和賀子衿的對話,眼睛亮了起來,「他的手壓根沒事!你們聯合起來騙我?」
「不是騙你,」胡大夫咽了咽口水,回頭看了黑暗中高大的身形一眼。
「是騙李玄晏。」那邊的賀子衿悶聲說,似是默許了胡大夫向她透露事件的行為。
這邊廂的胡大夫看上去鬆了一口氣,搓了搓雙手,老老實實地向秦鑒瀾和盤托出:「那天你們過來,子衿也沒跟我說那是四皇子,就說他手疼。我就按慣例,給他包紮上了……」
「行了,」賀子衿把肩上的少年放在醫館廳內的長椅上,重走近他們,「我來說吧。胡大夫,那個小孩就交給你了。」
胡大夫如釋重負地點了下頭,噔噔噔地敲著拐杖走遠,只剩她和賀子衿兩個人,並肩立在回春醫館門前,看著夜色下靜謐的長街。
「秦鑒瀾,」賀子衿倚著門框,側臉被月光勾上一層淡淡的光暈,模糊了輪廓,眸中的神色明晦不定,「你準備好了麼?」
「什麼?」秦鑒瀾疑上心頭,不明所以地抬起眼帘看他,模仿著小言裡的句子,「你這一退,就是一輩子?」
「不是!」賀子衿見她如此不解風情,勉強勾了勾唇角,「你的意思是,你一點都不會留戀,在從誨居的這段時間麼?」
問句冷不丁砸到她頭頂,她本想順著他的話說,對啊,我確實不留戀。好端端地突然進入了亂世前的寧靜,換作是他,他會留戀麼?真千金秦鑒瀾也沒表明自己的意思,只是喊著李玄晏四皇子,又說事已至此,斯人已矣,功過何論?但她張了張口,卻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在我七歲那年,宿州大君戰敗,」賀子衿低下頭去,摩挲著腰間懸系的玉佩,眉眼模糊,聲音渺遠得如在天際,「我跟著你的父親秦經武,從宿州來到剡都城。那會秦經武還是陛下的將軍,也沒有『柱國』這種名義上升官,實則奪權的職位。自此,我搬入從誨居……」
話才說到一半,胡大夫走出醫館,沒好氣地吹鬍子瞪眼道:「還杵著!上車!」
「我這不是在給她講之前的事麼。」賀子衿嘴上罵罵咧咧,身體卻已經駕輕就熟地躲過胡大夫的拐杖。年輕人身姿輕巧地躍上車架,骨節分明的大手攬起一邊車簾,另一隻手在月色下,自然而然地朝她伸來:「秦鑒瀾,上車。」
她咬了下唇,伸出手去,輕輕握住向自己全然攤開的掌心。
賀子衿手上用力,一把將她拉進車廂。
胡大夫丟下拐杖,三兩下爬上車前,牽起韁繩。
「等等,」秦鑒瀾伸出一根指頭,指指車前的胡大夫,又指指賀子衿,不可置信地問道,「你倆早就約好了?那我是啥,你們計劃中的一環?」
「不是啊,」賀子衿撓了撓頭,顧左右而言他,「我本來也沒想去救你的。你知道現在是什麼個情況麼?」
「你究竟知道多少事?」秦鑒瀾默默地坐到角落,警覺地看著故作一身輕鬆,但壓根沒意識到自己的眉頭早就擰作一團的賀子衿。
「簡單來說就是,」賀子衿深吸了一口氣,「我爹皮實,十三年前你爹沒把他打老實,現在他又反了。」
「說重點!」秦鑒瀾盯住那雙風情萬態的桃花眼,「別仗著你生得一副好皮相,就想矇混過關。」
賀子衿一怔,半晌才嘆道:「所以還是古人說得好,不長嘴的才是好花瓶。」
「你別多想,」秦鑒瀾捧著腮,眼見車內劍拔弩張的氣氛緩和下來,「我只是不願意太尷尬。這麼會繞開話題,是不是花酒喝多了,跟那幫庸脂俗粉混的?」
十分明顯,賀子衿聽到她夸自己生得一副好皮相,便發覺秦鑒瀾意欲從他這裡獲知真相,又不想搞僵兩人的關係,只好邊催促他說下去,邊隨口誇了他一句。於是賀子衿順著她的話,不著痕跡地稱讚她長得也不賴,都夠上當花瓶的資本了。她攥著拳想,以前沒注意到,賀子衿這麼會說話。
「綺紅樓的人哪算庸脂俗粉?」賀子衿頓了頓,緊接著大笑起來,「不靠她們擋著,我指不定早就死在皇帝佬兒手心裡了!」
下一秒,笑意立即無影無蹤。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以前可不會提綺紅樓。秦鑒瀾,別對男子太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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