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是……」秦鑒瀾剛想問這又是什麼情況,驀地想起入城前賀子矜對她說的那番話,想了想還是閉上了嘴。
三人之間徹底陷入沉默,一路穿過街道,走向流光溢彩的殿宇群落。
四下樣式簡易的民居,屋檐下都掛上了挑亮的燈籠,橙紅的燭光,映照得街巷的每一扇木門亮閃閃的。餘下地方卻一片幽幽的黑色,說不出的詭異。
你家這是,在設鴻門宴麼……秦鑒瀾覺得氣氛沉悶,不由得在心中吐槽。
黑馬一近殿宇,背著長刀的侍衛立即拱起手,無聲地從兩旁退下。進了宮門,秦鑒瀾才發現,實在不是她想的那麼一回事。
男孩從宮門後取過一盞油燈,提在手上,照亮了馬前的宮道。
秦鑒瀾眨了眨眼,盡力看清黑暗中的建築。
囿於地勢,宿州皇宮盤踞山丘,看上去比剡宮小一些,建築風格也像縮小版的剡宮,建築外形上又稍有不同,似乎加入了一些秦鑒瀾說不清道不明的北疆元素,比如上頭彩繪著的,隱約像是狼群和獅子一類的凶獸。
「一會進入殿內,」賀子矜趁著男孩在前面走,忽然伏在秦鑒瀾耳邊,許久沒說話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嘶啞,「你先別急著說話,看看形勢。還有……按照宿州風俗,大君的兒子一律稱為太子,無論是否為儲君。」
「明白。」秦鑒瀾抬起頭,仰望著最高大的一處建築,同樣低聲回答。
還沒走入大殿,已經能聽見鼎沸的人聲,熱鬧地迴響在空氣中。連帶著美酒的香氣,被夜風裹挾著,飄向馬背上的兩人。
秦鑒瀾戀戀不捨地猛吸了一口珍饈的香氣,不由得回想起數日之前,她一睜開眼,崩潰地發現自己穿越到了真千金身上。那時回過頭,有人頑劣地笑問:「你以為,是松樹在說話吧?」
賀子矜抿著唇,看起來不像是和她想到了一塊。
天幕沉沉,與光輝熠熠的大殿,形成鮮明的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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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阿爾斯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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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馬行至殿前,立即有僕從迎上來,引路的男孩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秦鑒瀾的手撐住馬鞍,剛想翻身下馬,纖細腕子卻被賀子衿輕輕按住。
她回頭,只見玄衣邊角一掀,絨靴踏在年輕僕從弓起的脊背上。賀子衿面不改色,踩著宮人落地,順勢伸手一攬,將不知所措的秦鑒瀾接下馬背。僕從臉色發白,只順從地站起身,低聲道:「恭迎七太子。」又是流利的剡都話。
賀子衿的桃花眸掃了他一眼,平靜而藏著冷冽的餘光,宛若刀鋒般,截斷了多餘的話頭。
衣角一振,男人脊樑筆挺,走向人影幢幢的殿門。
秦鑒瀾卻立在原地,一時沒跟上去。
轉向僕從的瞬間,賀子衿眉眼凌厲,與她記憶中的所有時刻,都有所不同。
剡都宮宴相遇時紈絝的笑意,從誨居內放蕩的醉態,馬背上不羈的年少豪情,鎮北關惺惺相惜的溫和情誼……再到如今,視位卑者如草芥,暴君般的殘酷與果決。
一路風霜雪雨,究竟哪副面孔,才是真正的賀子衿?
以及……秦鑒瀾模糊的記憶中,深夜驚醒的噩夢裡,閃著一道刺目的白色刀光。
視野盡頭,一個全奔來的玄色身影,一張模糊不清的臉,似帶無盡悲傷,還有……狂暴的怒意。
那種怒意,如同惡龍長嘯,威撼千里。
怪的是,她幾乎記不清了,師爺的匕刺向自己時,發生的一切事情。再醒來,已經坐在賀子衿的馬背上,聽他講述假官死亡的消息。男人語氣平淡,猶如提及與自己毫不相干的閒事。
秦鑒瀾腦海里胡思亂想著,只聽身前人喉結微動,喚道:「鑒瀾。」
音色清朗,如雪落鐘磬,徐徐輕風掠過山間排竹,溪水潺潺。
下一秒,卻恢復先前的嚴肅:「跟上來。」
她心生不滿,撞見賀子衿匿在陰影中的桃花眸,猛地回過神來。人生地不熟,現在不是抱怨的時候,得快點跟上他才是!
還沒來得及動作,大殿之內,數級金燦燦的長階之上,驀地迴響起掌聲。
啪啪三下,緩慢而厚重。
似是讚許,似是迎接,卻又沾染了幾分疏遠,半點警惕意味。
四下立即安靜下來,偌大的宮殿,人聲初寂。
沒有半點預兆,賀子衿直直跪倒在地。
眼前形勢容不得秦鑒瀾多看,有了上一次參加宮宴的經驗,她想也沒想,不假思索地跟著賀子衿,跪在他身側。但秦鑒瀾還是沒忍住好奇心,剪秋瞳悄悄地四下亂瞟。
不料兩旁的宮人,一看偏深的膚色和挺立的五官,就知道和她不是一個民族的,也不掩蓋各自的好奇,紛紛打量著他們。
準確而言,人們在打量她,還勾著頭,相互之間竊竊私語。
白皙的肌膚,遠不及宿州女那般立體的眉眼,以及和宮廷宴席氛圍格格不入的樸素衣衫。還有耳垂上晃動的一抹深碧色,美不勝收,一看就絕非便宜貨。
秦鑒瀾知道人們都盯著她相貌看,卻遠談不上沾沾自喜。她來到這個動盪的時代,本意只是替真千金好好地存活下去,絕無捲入宿州和剡朝的兩方爭端之願。
還沒來得及把臉埋進烏墨般的長髮里,就聽見賀子衿緩緩開口:「大君,請恕兒臣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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