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父親。」他說。
阿爾斯楞把一切看在眼裡,魁梧的身形,從黃金座椅上立起。
老人振了振袍角,自顧自地邁下玉階,目不斜視,徑直走出大殿。
一旁全副武裝的費什坦,連忙快步跟上,還忍不住多瞟了桃紅衣衫的舞姬幾眼。
「大君回去歇息了,」達蒙敲了敲金酒樽,沒好氣地喊道,「散宴!」
正在此時,一陣不知名的香氣,襲入了秦鑒瀾的鼻尖。
桃紅色衣衫的女人,回過頭來。
隔著面紗,朝他們羞赧地一笑。
--------------------
第23章未卜先知
=========================
約莫兩周前,宿州都城。
更夫收起梆子,沿著深巷溜達,凍得滿面通紅。街上剛敲過三更,宵禁的緣故,絕無人蹤。深冬夜長,這個時候,都城的人家都熄了燈火,沉入夢中。
唯有一點熒熒的燭光,閃爍在屹立的宮牆之上。
宿州大君擁著溫暖的獅皮氅,目光一動不動地,閱讀著面前攤開的一片羊皮卷。身旁暖爐飄散出熱氣,橙黃的火光躍動,幽幽地映照著老人溝壑縱橫的側臉。
在他身後,另一個清瘦的青年,執卷而立,指尖摩挲著微硌的羊皮。他眼神清明,卻滿是愁思。
「剡都那邊,動向如何?」阿爾斯楞收回目光,問身後的人。
老人聲音低沉,蘊著一股雄獅般的兇猛,久握權柄造就的威嚴氣勢,遠非一般人所能企及。
「熒惑守心的消息,已經散播出去了,」年輕人低下頭去,恭恭敬敬道,「必然不出大君所料,再過幾日,那邊的太師定會夜登城樓,遠觀天象。」
大君望著羊皮卷,頓了許久,方道:「十三年前,你父親跟著我,夜上占星樓。我們那時所見的天象,就與羊皮卷記載的同出一轍。十三年後,熒惑守心之跡,再度與羊皮卷暗合。道倫梯布,難道你的家族,真的能預見未來?」
「非也,」占星師謙遜地拱了拱手,「羊皮卷上的事物,都是我家祖先所記。我們後人,只有將它記述的內容,告知給歷任大君的能力。要說預見未來,倒不如說,終其一生,我們只是祖先的傳聲筒。」
此言一出,空氣驀地微滯。
但見白亮划過,有銅鐵相撞之聲!
獅氅一閃,度太快,只在視線中留下一道殘影。
下一秒,利劍抵上青年微顫的喉結。
那是道倫梯布第一次看清,大君毛氅上的雄獅。它怒目圓瞪,尖利的獠牙近在咫尺,泛著青白的冷光。
老人強有力的臂膀,將臉色瞬間蒼白的年輕人,逼得後背一挺,貼在了冰冷的城牆上。
「你和你父親,連說話都一模一樣,」阿爾斯楞的聲音格外嘶啞,深琥珀色的雙眸中,閃動著異樣的光芒,「都把事情全部推脫到你家祖先身上。總之,誰也不肯告訴我結局。」
「尊敬的雄獅大君,」青年舉起雙手,瞪得圓圓的黑眼睛裡滿是無辜,「我與父親,的確看不見結局。」
阿爾斯楞身上,襲向他的威迫感,猶如北疆的深山。斷谷萬仞,任何人站在邊上,只要敢低頭望一眼,對著黑黢黢的谷底,都會感到頭皮發麻。
道倫梯布年紀輕輕,自然不例外。他的腦袋極力後仰,避免脖頸蹭到閃著冷光的鋒銳劍刃。
老人冷哼一聲,將沉重的鑄劍收回腰側,輕而易舉地卸了力。
青年暗自吐出一口氣,抬頭望向頭頂的夜空,試圖辨認出熒惑守心的一些預兆。
宿州大君伸出手,格外珍愛地疊好眼前泛黃的羊皮卷。忽然像想起什麼事那般,問道:「天狼騎擾亂鎮北關的消息,已經傳入剡都了麼?」
青年戰戰兢兢地拱手道:「那邊的馬匹跑得快,元宵前應該就把消息傳出去了。」
「看上去,」阿爾斯楞望著暖爐下幽幽的火光,眸底浮出一絲說不清的情愫,「我可以為我的兒子,準備接風宴了。」
「您是說,還在剡都的七太子?」道倫梯布一驚,抬起頭問。
年輕人意料之外,宿州壓抑十三年,大君在戰敗的陰影中休養十三年,垂垂老矣的男人,竟然似乎是在期盼著,從敵營中找出自己的兒子。
明明這位雄獅大君,已經與號稱「海東青」的努圖格沁家族聯姻多年,誕下的儲君達蒙也早已成人。
遠在剡都的質子,闊別十三載,又還能與凶獸剩下多少情分呢。
莫非,馬幫茶商中間流傳的,關於七太子生母與大君的那段往事……
「是啊,」老人青筋浮凸的雙手,按在粗糲的青灰色牆緣,輕聲道,「從剡都到北疆,普通馬至多跑六天,宿州馬至多跑四天。
「七日,頂多十四日以後,倘若他回不來,也就沒資格,說自己是我的兒子了。」他淡淡地說。
隱隱的期待之感,透出大君的語句。大概是雄獅與海東青相搏,爭纏多年,也會懷念平常人家的父子歡笑吧。
然而身處老人的高壓下,道倫梯布自然不敢妄議。他只是唯唯諾諾地走上前,跟著收好羊皮卷。
年輕人的指尖與老人相擦而過,交錯的瞬間,即便已經服侍老人多年,道倫梯布仍是禁不住地,緩緩打了個寒戰。
雄獅大君輕飄飄地轉過目光,居高臨下地俯瞰都城。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1t;)
&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