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牽來了殿內另一匹更為乖順的雌馬,扶著她側身坐上去。
身在宮內,比不得他們流亡的那段日子,秦鑒瀾為了所謂禮節,更不能跨坐在馬背上,好不稱心。
冬狩場距都城還有一段距離,依著地勢分布在原野上,是由好幾片區域組成的獵區。兩人雖在日出時出發,但馬兒走得慢,剛走到視野開闊的原野,太陽就已經完全出來了,拉長了雪地上的人影。
賀子衿跨坐在馬背上,忽然聽見兇猛的犬吠聲,此起彼伏,由遠及近。
眼前閃出一團人,幾個漢子,個個身著便於奔襲追獵的皮毛衣裳,騎著隱隱比小黑更健壯的高頭大馬,身上散發出陣陣熱氣。達蒙和費什坦混在其間,背著深色的木製長弓,馬鞍旁掛著長筒的箭。馬腿之間,穿行著十幾條長毛大狗,翻著厚實的上唇,齜起青白的獠牙,涎水外淌。
一見到狗群,小黑立刻停下馬蹄,不安地原地轉著圈。賀子衿眼疾手快,及時拉緊了韁繩,強迫自己的馬兒冷靜下來,面對著長牙的巨狗。
在他身後,秦鑒瀾不由自主地抬了抬腳,害怕自己被那些目露凶光的巨狗蹭到。
被他們簇擁在中間的,正是阿爾斯楞和薩仁。
薩仁身姿優雅,同樣頂著沉重的玉石頭飾,修長的脖頸卻挺得直直的,像水中的天鵝,與路上時不時地扶著頭飾的秦鑒瀾,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策動自己的馬駒走上前,向著秦鑒瀾,操著生硬的都城話,笑得和藹而親切:「秦姑娘,請隨我來。」
秦鑒瀾不安地望了賀子衿一眼,卻別無他法,只得讓跑上前的侍從,牽著她的馬,和薩仁過去了。
「大君。」賀子衿看著漢子群中的老人,恭恭敬敬地低頭道,「這次冬狩,是怎樣的圍獵方法?」
老人身披獅氅,見他一身光潔的深紅色衣,人也精神,眼裡就露出些讚賞,洪聲道:「今兒個帶你聚聚,看看你這些年在外,馬上的基本功怎樣。來的人不多,就當平常玩的,圍黃羊。」
賀子衿心下一驚,疑竇叢生:「黃羊?」
他甚至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岔了。
按照記憶中的情形,要獵黃羊,區區幾個人,根本不夠看的。
黃羊這種生物,是北疆雪原上的野靈。它們鵝黃混白的身軀,身姿輕捷,成群結隊地奔跑起來,也能快成陽光下的一道殘影。雖然皮毛溫暖厚實、肉質緊緻美味,是宿州獵人夢寐以求的商品,但黃羊移動太快,往往要整個村鎮的男女老少,家家牽上兇猛的巨狗,圍成幾段的包圍圈,經過大半日的追捕,才能獵下一些。
眼前還不過十個人,縱然人精馬壯,可是人數實在太少,根本形成不了包圍圈,怎麼圍黃羊?
「不錯,」大君眯起眼,悠悠地點頭,「收成無所謂,就當是歡迎你回家的娛樂。怎麼,你怕了?」
好大一頂帽子,直直扣向賀子衿的腦袋。
他當然勾起唇,笑道:「我既是大君的兒子,草原的勇士,又怎麼會怕呢?」
暗地裡,賀子衿握了下拳。
人群里的達蒙,冷冷地哼了一聲。
下一秒,一道長長的陰影,從漢子們的頭頂划過,直襲向賀子衿。
深紅獵衣的男人坐在馬背上,挺直腰身,有力的手臂在空中一揮,穩穩接下。
擲物的力道之大,讓賀子衿的手心一沉,手掌也不由得向後彎曲。
抬起桃花眸一看,木製的長弓,緊繃的弓弦絲線上泛著冷光,表面光滑而結實,製作精良。
他朝著達蒙,咧嘴一笑,陽光爽朗地露出兩排白牙:「有勞皇兄了,多謝。」
所謂贈我以兵戈,報之以從容。
一旁粗獷的中年漢子,見他動作利落,讚賞地點了點頭,亦從馬鞍上解下一筒利箭,遞與賀子衿。
「鎮北關的天狼騎領軍,莫日根。」漢子簡單地自我介紹道,「見過七太子。」
「免禮。」賀子衿朝對方頷了下,人群就在此時走動起來,大君策馬走到他近旁。
父子並肩而行,氣氛卻尷尬地沉默著。
像極了在他童年裡,剛剛大得記得住大人之間的對話、略微懂事的時候,和大君見面的那幾次。
阿爾斯楞轉頭掃了賀子衿一眼,不知怎麼想的,沉聲問道:「昨日你皇額吉獻上的那個舞姬,還好吧?」
「……好得很。」賀子衿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話剛出口,他認識到自己的語言似乎不太尊敬,剛想找些別的話題來彌補,就聽見達蒙在外側朗聲道:「父親,見到黃羊了!」
漢子們勒馬停在丘陵上,遼闊的雪原在身前延展。眼前的幾處緩坡,鋪開一小片黃羊。野生動物們大都低著頭,嘴吻拱開雪殼,翻找底下的草料。
老人披著獅氅,見此情景,下令道:「今日例外,怎麼開心怎麼來,動手吧。」
其他人聞言,相互歡呼一陣,各自策馬散開。達蒙更是動作迅,瞬間連他的棗紅馬影都望不見了。
賀子衿一時沒動,黑馬從鼻腔中噴出熱氣。
且不論他離開宿州十三年,平日裡壓根見不到這種場景;就算是他七歲之前,也還是個孩童,圍觀村鎮的人冬狩,也就是坐下現在秦鑒瀾和薩仁那邊,女眷和孩子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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