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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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过杯子，忽地感到一股热流涌上喉头，竟呕出一口血来。血是极深的颜色，在水中散开，弥漫着一股甜腻的香气。甫一吐出来，我的燥热之感便消散了许多。白异大惊失色，慌忙要传御医，被我喝住。他急得不知所措：&ldo;皇上，咳血了可不是小病！&rdo;我摆摆手：&ldo;不要惊动任何人，千万别让摄政王知晓。&rdo;说着，我环顾四周一圈，见房内还有几个宫人，低声道，&ldo;刚才见我吐血的，全部拉出去处理了，做得干净些。还有，叫敬事房把宫里名唤顺德的那个安排进来，朕这里缺个机灵的人。&rdo;白异点了点头：&ldo;是。&rdo;诚如《地经》中所述‐‐若蛊虫渐衰，则咳血，每日晨起咳血一回，数日后，蛊虫尽死。白异点了点头，将血水尽数倒在夜壶里，提着夜壶退下，而后换了盆干净的清水来。我洗了把脸，总算冷静下来。蛊虫在衰亡，我没对这狼崽子动心。眼前浮现萧独方才的笑容，我心头一热，忙闭了闭眼。于情于理，我都得瞒着他。萧独若知晓我对他无意，以他这执拗的少年心性，定会将我逼得更紧，我们叔侄二人关系只会变得更加紧张，若他哪天知晓了那件事，不知会变成什么样。也许，兵戎相见，只在瞬息之间。狼终究是嗜血的野兽。我忧心忡忡，唤来人为我更衣。昨日的龙袍自已不能再穿，我便择了件缂丝衮服上朝。衮服上的龙纹皆以孔雀羽与真金线织就，饰以千枚翡翠，金翠生辉，虽不及那十二金龙七星九曜的冕日祭天袍大气，但也足够华贵庄重。我看着镜中的自己，将帝冕缓缓戴上头顶，只觉仿佛回到了当年。衮服重若千金，额前冕旒沉沉，令我不得不挺直腰身，昂首前行。饶是我腰腿酸软不堪，也不得不慎重对待重临帝位的第一日。在上朝之前，我还需向虞太姬请安，没有太后，她便算是我的长辈，即便是我是皇上，也得遵循这孝道。但说是请安，也是示威，我即位不比萧独监国，她若想垂帘听政，只能是痴人说梦。听闻这老女人手腕颇为厉害，我一直奇怪萧独是怎么制了她，可待我一走近她的寝宫，便恍然大悟。寑宫里满地狼藉，全是散落的衣服，地上横七竖八的卧着七八个美少年，皆烂醉如泥。贪色误事，养了这么多面首，她哪还有精神争权？萧独倒也挺会投其所好嘛。我走进她的寝宫里，随行的宦官喊了一声，都没将他们喊醒。只有一个揉着眼睛，坐起身来，满身铜铃哗啦作响。他生得颇为俊俏，是个金发蓝眼的蛮人，长得像只猫儿似的，近乎赤裸的身子上伤痕累累，全是被女人的尖指甲抓出来的，甚是可怖。我不禁想起当年萧独溺水后爬上岸的样子，也是这般狼狈不堪。可怜兮兮的，像只小兽。我心一软，停住，抬起他的下巴。那少年看了我一眼，慌忙伏下身去。&ldo;皇，皇上。&rdo;他音调古怪，咬字不清。&ldo;你叫什么名字？&rdo;&ldo;桑，桑歌。&rdo;&ldo;好听。&rdo;我直起身来，吩咐身旁的宦官，&ldo;送他出去。&rdo;&ldo;皇上，送去哪儿？&rdo;我低声问他：&ldo;谁送你来的？&rdo;&ldo;太，太子殿下。&rdo;我心领神会：&ldo;送去摄政王府上，说是朕赐他的。&rdo;‐‐省得他精力旺盛，天天来缠着我。我如此想着，却有点不是滋味。&ldo;小奴，小奴不想被送走，小奴想回太子殿下身边。&rdo;我蹙了蹙眉：&ldo;这摄政王，就是你的太子殿下。&rdo;那少年一怔，瞪大了双眼，复而竟笑了起来。&ldo;太好了！&rdo;太好了？回到自己主子那了，高兴了罢。&ldo;其他的都拖出去，&rdo;我扬高声音，盯着前方那纱帘挡住的榻，冷冷一笑，打算来个杀鸡儆猴，&ldo;斩了，祸乱宫闱，罪不容恕。&rdo;&ldo;慢着‐‐&rdo;蔻丹染的猩红指甲从帘缝中探出来，帘被掀起，露出一张容色衰败的脸，白惨惨的，像霜打的菜地。她笑盈盈的，&ldo;本宫才醒，竟没发现是皇上来了……&rdo;见她这样，我倒不放在眼里了，道：&ldo;朕来给太姬娘娘请安。&rdo;她仰头瞧着我，瞧了好一会：&ldo;皇上生得可真像羽贵妃啊。不过，却一点也不似先皇……也不知是怎么回事，&rdo;她掩了口，咯咯一笑，&ldo;皇上的脸型眉鼻，倒叫本宫想起那玉树临风的翡神官来。&rdo;我眯起双眼：&ldo;太姬是何意啊，朕听不懂。&rdo;&ldo;哎呀，老糊涂了，胡言乱语。&rdo;她揉着眉心，&ldo;只是想起了些旧事，想起先皇病中说的一些梦话，什么私通啊，孽种啊，异星现世，萧氏将亡啊，还提到了羽贵妃和翡炎，本宫怕是听错了罢。&rdo;我勃然大怒，心中腾起一股杀意。如此猖狂，敢当着我的面质疑我的血统，说这等荒谬的胡话……我定要杀了这女人。我拂袖要走，却听她又笑：&ldo;皇上若奇怪的话，不妨去问问别人，这些旧事呀，翡神官一定比本宫了解的更加清楚。&rdo;不知怎么，我隐隐听出些威胁的意味来，出了寑宫。我缓缓行进大殿，落座于皇位上，看着文武百官冲我俯首下跪，萧独站在最前一排，身着一袭银灰朝服，好似个谦卑的臣子。‐‐如若他真是个谦卑的臣子，那便省心了，可惜他不会是。我抬起手：&ldo;众卿平身。&rdo;萧独抬起头，朝我看来，似有若无地一笑。我避开视线：&ldo;近日来变故诸多，朕仓促登基，实为情势所需，朕自知责任重大，还望众卿踊跃上奏。众卿，可有本要禀奏？&rdo;龙墀之下，一时竟一片沉默。我看见分明有一两个人抬起头来，冠帽晃了晃，却是朝萧独的方向转去，又重新低下了头。我心中微恼，扬高声音：&ldo;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圣天子孜孜求谏以图大治。如今内忧外患，为何无人谏议？&rdo;依旧无人应答，一场小朝会宛如守灵，连一贯强势的太尉越渊也不开口。我气得够呛，知晓是萧独建立的&ldo;拱卫司&rdo;的功劳，狠狠一拍龙椅：&ldo;朕才刚登基，你们就当朕是死了？&rdo;底下又跪了一片，只有一个人没跪‐‐他也跪不了，只能坐着。殿内跪倒一片，他独自静坐轮椅之上，倒有点傲雪凌霜的意思。我盯着他，萧煜拱手朝我行了个礼：&ldo;启奏皇上，近日来，杨坚盗玺与神官行刺的案子牵连甚广，摄政王已将一帮大臣投入刑寺进行审问，已有半数或流放或处死，朝内人心惶惶，臣等委实不敢在这风口浪尖上妄提谏议，不是无本可奏，只是有心无力啊。&rdo;萧独低低一哂，侧过身子，目光森然。&ldo;煜亲王是何意？本王身负监国重任，自然有调查此事之责，谋逆是大罪，本王不可不慎重处之，故而要调查与杨坚有来往的大臣。按结交近侍官员律，他们与内务宦官私交，本就已触及王法，本王将他们收监，有何不可？至于论罪者，自然是证据确凿，若无罪，本王还能给清白无辜的朝臣安上莫须有的罪名不成？&rdo;&ldo;摄政王误会了，小王并无此意。&rdo;萧煜看向我，面不改色，&ldo;皇上，臣以为在外敌入侵之际，未免引发内乱，应该将此事暂缓。&rdo;我心下一笑，这个萧煜，倒看不出来有几分胆色，可堪大用。如今萧独在朝中只手遮天，不能容他独大。萧煜手上也有兵权，又任司徒之责，用来掣肘他正好。&ldo;煜亲王，朕身边正缺一名能直言不讳的辅臣，你乃是朕的亲侄子，本是一家人，朕特封你为辅国公，赐你黄袍，可常出入宫中，与摄政王各为朕的左膀右臂，共同辅佐朕治理江山。&rdo;萧独道：&ldo;臣以为，皇上千里归来，身子欠妥，应好好修养……&rdo;我厉声一喝：&ldo;朕话还没说完，何时容到你插嘴？&rdo;我有意在朝堂上挫挫萧独锐气，以免群臣惧他，让他太过霸道。他既是我的臣子，就需懂得君为臣纲的道理。此言一出，虽上奏直言的人没有，呈奏疏的人却接踵而上，我便命站在龙墀前的司礼监一一收了，以免它们被萧独拦下。见萧独低头不语，我一字一句道，&ldo;摄政王，朕以为，煜亲王说的有理。朕，既已即位，监国重任，便不劳摄政王代劳了。这监察检校百官之责，也理应由大司宪李修来履行。摄政王昨日向朕请缨亲赴北境，劝降乌顿，朕虽不舍摄政王离开，但思虑一夜，却觉此等难事，唯有有勇有谋的摄政王可堪担此重任，故而，朕封你为天策上将，领精兵三千，与西默王的京畿军会和后，共御外敌。择一良日，朕为你举行告天之礼，亲自送你启程。&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