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说了!
司炳华大着舌头说,你、你说什么?
说!
他伸了伸脖子,说我不喝了,我再喝就干不了活了。她说不行,要喝完。干杯!不等杯子碰到一起,她又把剩下那些酒,全喝了下去。喝完,笑,忍不住地笑,一直到笑得神经失控,收不回来。笑了很久,快笑得没力气时,才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叫司炳华是不是?司炳华!你爱……爱我吗?
不,不说。
她明明说分三次的,可一仰脖,一半下去了。司炳华不甘落后,看了看她,端起杯子也下去一半。
说!我早就想、想告诉你……他说了半句也停住了,好像什么地方突然出了故障。
两人都非常豪爽、干脆起来!喝得又猛又急,好像现在喝得已不是酒而是水。
说啊,你想告诉我什么,现在就告诉,你说吧,你想告诉我……什么?
司炳华响应了:好吧。
你说!
苏晴举着杯子,问:分几口喝?三口!
你先说!
他又给她一点。当他侧起酒瓶时,苏晴就把酒瓶夺了过去,说,我们俩分了吧。她先往自己的杯子里倒,剩下的倒给他。
不,我不说!
抠门,再来一点。苏晴说。
两个人喷着酒气,开始为一句话、半句话,绕过来、又绕过去,说说,停停,停停,说说,两张脸,好像隔得很远,好像又隔得挺近;脑子一会儿特别清醒,一会儿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像接错电路似的。不知磨叽了多久,也不知说了多少话。总之,两人都不清醒,都糊里糊涂的了……
他又加了一点点。
苏晴朦朦胧胧地记得,那会儿天还很亮,太阳光只是弱下去了,但天还是亮的。可是……可是,当她醒来再睁开眼睛时,天黑尽了,不仅是黑尽了,外面的世界整个都沉寂了。她在黑暗里眨巴了两下眼睛,把自己眨巴醒了。也许,是另一个人粗重的呼吸让她醒来的。她猛地醒了,“腾”
地坐了起来,一脸惊骇。惊骇完之后,仍眨巴着眼,不相信,以为自己在做梦。前些日子,她做过相似的梦,她感到真真切切的,现自己恋爱了,和自己心仪已久的那个男人。她总在梦里和他相遇。奇怪的是,她从来没走近过他。每次,梦醒时,她都不敢睁开眼睛,想接着睡,接着再做那个梦。有一次,她真的把断掉的梦又续上了……她真想这会儿也是梦,可她知道不是,另一个人的呼吸告诉她:不是。她暗地里又看了一眼,这次的反应是头皮一片一片地麻。
不够,再来一点。
苏晴没叫醒他,而是尽力地回忆,可脑袋仍是沉沉的,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酒味,好像是白天留下的,又好像是从自己身上散出来。难道喝醉了吗?怎么会跟他躺在一起?她坐在黑暗里,怎么也想不明白。
那少喝一点。他拿起大半瓶酒,往她那只军用大瓷缸子里象征性地倒了那么一点点。
不知多久,司炳华像根弹簧似的蓦地从床上弹了起来。他仿佛是被她看醒的。他使劲地晃头,像个不会游泳的人掉进水里冒出水面时一样,惊慌失措。
谁说我不行?
他没好意思看她,赶紧跳下床,要去水池,经过时还踢翻了一个酒瓶,弄得叮哐响,他又“哦”
了一下,才把水龙头打开,把头整个埋进去冲淋,想让脑袋清醒。
司炳华挨着她坐下:你还行吗?
苏晴看着他比自己还惊慌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心想,他这人还真有点儿可爱。可爱这个词,第一次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不行!得喝。
他冲淋完又走过来,尽管看不清他的脸,但她知道肯定是湿漉漉的。他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我不是故意的……以后我再……再跟你解释……然后,慌忙逃掉。
司炳华说:不喝了,喝不动了。
就这样,苏晴长大成人后,第一次和一个男人躺在一张床上。这是多么荒唐啊!尽管什么事都没生,可这里毕竟不是什么海滩,不是卧铺车厢,不是随便谁都能躺的。想到这里,她气恼起来,这些家伙,分明是故意这样安排的!
她朝他友好地笑了笑,觉得麻的舌头这会儿又灵活起来,简直像换了一个人。突然,她向司炳华挑战说:来,坐下吧,我们俩继续喝,怎么样?她拿起没喝完的半瓶酒。
五
他看着她。
扭伤的脚能走路后,苏晴出沟去了。她要去问一问他,人也能像苏联火箭那样拿来捆绑吗?
苏晴说,现在不收。
敲他办公室的门时,他正好在,他很热情地把她迎进去,说,嚯,稀客啊!怎么样,脚彻底好了?
司炳华送他们到门口,又踅了回来,他朝苏晴摊了摊手,便要开始收拾这乱糟糟的一大摊。
苏晴什么都不答。
不,酒真是好东西,能改变你好多好多,甚至一切!
他笑起来:兴师问罪来了?
都是酒惹的祸。
你们能不能不要管我的事!这是我个人的事情,要管,也是我自己管,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这……这叫什么?个人问题都由组织安排,组织上说了算?这都什么年代了?
苏晴坐着没动,就那样看着他们离去,心里没有失落,脸上一派麻木。接下来,她要是打住,不再继续就好了。可她没有。
小苏,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强行你一定要同意,我也没代表组织,这完全是我个人的看法。我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但,你到这个岁数了,总该成个家吧?炳华这个人真的很不错,我希望你和他相处一段时间,如果不合适,没人非要你跟他怎么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