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内经历了好几次风波,老刘不愿意打扰他,刻意不提起下午,也不议论晚上,想让他在车上就眯一会,回去好好休息,第二天再说去警局做个录,调查撞车的真相。
池寂却完全没有要睡的意思,他一个人斜在车后座,空间宽敞,仍不够他活跃的,伸伸胳膊伸伸腿,翻来覆去,没一刻安分。
老刘都被他传染得焦躁,忧心忡忡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池寂长出一口气,颓然坐起来:“哪儿都不舒服。”
老刘安慰他说:“刚刚也去医院查过了,没事,你就是太累了,休息休息就好。”
池寂不受鼓舞,垂着头,一节一节地掰手指。
声音清脆,一声一声往司机和副驾的耳朵里钻,老刘无法,见他不睡,终于问起下午那会究竟怎么脱险的。
“有人救了我。”
“谁?”
“我怎么知道。”
池寂闷闷道,“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家里了。”
池寂望着前面开道的那辆车,隐隐还能看到一点后座青年的轮廓,烦恼地叹了口气。
载着池寂和薄阎的两辆车几乎同时停在楼下。
池寂下车时,老刘不放心地问:“一个人可以吧?”
池寂点点头,满脑子迷思低头进了楼。到了电梯前,薄阎先一步按了电梯,他看了看池寂,大概是想请他先进去。
池寂不着痕迹地瞄了眼另一部电梯,竟然是维修中。他可不想爬三十多层楼梯,只得硬着头皮和薄阎乘同一部电梯。
数字缓缓上升,池寂盯着亮着的电梯按钮,不看薄阎问:“下午是你吗?”
这问题没头没脑,不过对于当事人并不难理解。池寂感到薄阎的视线投在自己背后,他侧了侧脸,望向电梯墙壁镜子上映出来的影子,于是二人的视线在镜子里交汇了。
薄阎的目光仍然是平静的,如果让池寂去形容,它像是波澜不惊的深海——深海的确是黑色的。
目光相接,过了大约三五秒,薄阎瞳孔那一层深墨色突然漾开,仿佛一点水墨化在整池清水中,一瞬不见。
取代他的眼眸的,是清晰的画面。
池寂看到了那条八车道的荒芜马路,路两旁光秃秃的树根、青苔,也看到了路中央的自己。
阳光冰冷,照在古老的斑马线上,灰色的雪铁龙虚假的临时牌照冷冷反光,轰鸣的引擎声,还有自己身边突然暴涨,塞满整条路的绿色虚影……
是下午的事故现场。
从上帝视角看到车向“自己”
撞过来,就算明知道是过去的影像,依然不会愉快。池寂下意识想上前,却感到一只手轻轻搭在他肩上,明明感受不到用力,却让他不能动弹分毫。
“别怕。”
那个声音宽慰说,“你看,没事的。”
司机惊恐地踩刹车,但刹车失灵,眼看车头就要撞上无限的绿色虚影,但——没有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