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初阳赶走夜的寂静,唤醒了生机勃勃的森林。
乌祈靠坐在一块巨大的石头旁,眺望着远处的山腰出神。
那座小山曾是乌祈到过的最远处。
具体是多久前已经忘了,依稀还记得是春天,应该是春天,大半天的路程,走得浑身是汗。父亲要离家下矿,乌祈和哥哥不想父亲走,边哭边抓着父亲的裤腿,几乎是被拖着走。乌祈还记得那时对离别没有什么感觉,看哥哥哭得厉害,他便跟着哭。
父亲没有责骂,没有赶他们回家。忘记了,忘记父亲说了什么,记忆力剩下温润浑厚的嗓音,没有具体的语句。乌祈摸了摸胸前的小黑色矿石吊坠,触感冰凉,表皮粗糙。
对,父亲的手很粗糙。路上父亲摸摸哥哥的头,又掐掐他的脸,抹去两兄弟脸上的泪水。到山腰上,父亲停了下来,不知从哪变出一把紫色的浆果,分给他和哥哥吃。乌祈和哥哥吃到双手和脸都是紫色汁液。父亲又摘了一把浆果,吩咐乌祈和哥哥带回去给母亲吃,不要偷吃。于是他们便回家了。
这后面成了惯例,每次父亲出远门,乌祈和哥哥都会送到这山腰,每次都带点东西回去。新鲜的浆果、又直又长的光滑木棍、巴掌大的甲虫……
昨晚乌祈已经翻过了那座小山,来到了更远的地方。这里的每一个石子,每一棵树都是如此陌生。至少现在还能看到那座熟悉的小山,还能找到回家的路,继续走下去,过去都将成为过去。
乌祈没有选择,因为他杀了东域最大家族的贵族,用腰间常年系着的小刀刺穿了那个畜生的大脑。
昨晚,弥漫的白雾笼罩乌祈后,在城里遇见的女子解救了自己。乌祈看到了她眼里蕴含着歉意和同情的湿润,听到她虚弱却坚定的声音:“对不起,我来迟了。孩子,抓住你的刀,我会让你亲手杀了他。”
随即在地上原来的地方出现和乌祈一模一样的幻影。不知在雾里等了多久,恐怖的破空声不绝于耳。终于,雾气打开一条道路,而路的尽头就是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杀害哥哥和母亲的禽兽。
“搜捕我的士兵很快会来,我们必须走了。”
处理完尸体,女子在一旁轻声提醒道。还沉浸在第一次杀人的复杂情绪中,乌祈盯着双手,泪水无声地滴在掌心。女子于心不忍,却还是毅然决然地拉起失神的乌祈,消失在夜幕中。
乌祈就这样离开了家乡,什么都没能带上,除了父亲留下的吊坠。紧紧地握着如玉石般冰凉的黑色吊坠,稍微缓解了焦虑。
“这是刚采的浆果。先充充饥吧。”
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背后,用手帕捧着浆果放到乌祈面前,“我周围查看下,城主府的人没有跟上来了。”
“嗯。”
乌祈轻轻应和一声,缩了缩脚,手却没有去拿。
“我叫玖雨,你呢。”
玖雨在乌祈旁边抱腿坐下,乌祈往旁边挪了一挪。
“乌祈。”
“你几岁了呀。”
“13。”
“我26岁,刚好是你的两倍。”
又是一阵沉默。玖雨捋了下耳角的发丝,张口想说些什么,但又放弃了。看向这个一天经历了如此之多的少年,悲伤不禁涌上玖雨的心头。“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呀,我会尽力帮你的。”
玖雨把浆果往乌祈面前推近了点。
“我不知道。”
乌祈依旧是麻木的语气。乌祈看着地上的浆果,跟以前他们一家去采摘的好像,慢慢伸出手,捏起一个放入口中。很甜,可是父母和哥哥再也吃不到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乌祈再次重复了一遍,语气却多了迷茫与痛苦,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他一把又一把地抓起浆果,放进嘴里大嚼起来,混着流到口中的泪水咽下。
一只白皙的手轻轻地搭在乌祈肩上,安慰般地轻拍着。玖雨看到乌祈能把内心的情绪发泄出来,心中放心不少。“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歇斯底里后,乌祈终于不再是麻木的痛苦,他想起以前自己的目标,抬起头,用恳求的语气道:“可不可以,你可不可以帮我成为御元师?”
我要亲手杀了史容烽,让举报父亲的铁匠,和那些歧视自己的人都付出代价!乌祈没有说出后一句话。
玖雨微微一愣,没想到他经历了这一切还想踏入这个领域,看着乌祈的眼睛说:“你现在太激动了,待冷静考虑后再做决定吧。”
乌祈没有回避玖雨的目光,说:“已经回不去了。我的家人都被他们杀了。只剩我自己了,我能做的只有帮他们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