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留下的痕迹在她身上消失无踪,她的目光从镜子再移到自己的手上,那甚至是她十八岁都不曾有过的一双手,骨节分明,没有老茧,没有疤痕。她把这双手抬起来,摘下了脖子上的珍珠项链。
镜子里的脸逐渐干瘪下垂,长出褐斑和皱纹,数十年时光在几分钟的时间里压缩。
如果你回到年轻的时候,会做些什么?
许月琴从没有空去想这类稍显哲学的问题,偏偏是她遇到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但第一反应是离开——离开这个束缚了她几十年的家,离开马建军,既然可以重拥有青春,她当然要好好享受。
她起初住在小旅馆,可总有人对着自己脖子上的项链指指点点,更多的是对着这样一个总在旅馆住着的独身女孩不怀好意地打招呼。她想换酒店,可身份证又是个问题,于是她一边联系着办假证,一边委托中介租到了一个环境还算不错的小区。
衣食住行自然都是开销,对于省了大半辈子的许月琴来说,她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如此&1dquo;大手大脚”,然而也正是因为省了大半辈子,她才有了和二十岁&1dquo;同龄”女孩相比更显优渥的资本。
她模仿电视里年轻靓丽的都市白领,听从网上光鲜舒适的女性生活指南。
生活正向她预想的方向展。
许小月,和任何城市的二十岁女孩没有什么差别,即使有差异,也只能是更美、更自由。以及,脖子上随时随地都戴着的珍珠项链。
&1dquo;一定要在子夜之前摘掉。”这句话有如附骨之疽总在她的脑海里回响。不摘掉会怎样呢?珍珠会从此失效?她会瞬间变老?还是会直接&he11ip;&he11ip;死?
她不是没想过冒险一试,可在午夜钟声敲响之前还是会忍不住摘掉项链。她不敢尝试,无论哪一个后果都让她无法承受。
只是每次摘掉项链后越来越苍老的脸,让她无法面对。于是她会在十一点四十分的时候设置一个闹铃,准时前去做最后的洗漱,然后在黑暗中摘掉项链,进入梦乡。第二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戴上项链,这样,她永远都是许小月。
5
今天的闹钟也如约响了起来。
许小月看着舞池里扭动的男男女女,开始着急起来。
今天是她和杜清杰认识一个月的纪念日,他说想带她见见自己的朋友,许小月没有办法拒绝。
可是不应该这么晚的。她拿起包,找到人群中的杜清杰,示意自己需要先离开,转头就走。没几步就被追出来的杜清杰拉住了。
他脸上还有刚刚跳舞的薄汗,喘着粗气:&1dquo;小月,你生气了?不太适应这里吧?他们非拉着我要玩,你一个人很无聊?”
许小月轻轻地摇头:&1dquo;没生气,只是太晚了,我要回家。”
杜清杰拍了拍脑袋:&1dquo;对,你说过你家里规定十二点前得回家,我把这事给忘了。我送你,你给家里打个电话说一声,让他们放心。”
许小月有些慌,她下意识地拉住杜清杰:&1dquo;我&he11ip;&he11ip;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你玩你的。”
&1dquo;这怎么行,晚上了你一个小姑娘不安全。”他揉揉许小月的脑袋,&1dquo;何况这会儿根本不好打车,你会回去得更迟。”
&1dquo;不是&he11ip;&he11ip;”许小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好由着杜清杰拉着她走向地下车库。
零点钟声敲响的时候,许小月愣在了原地,她甚至没有勇气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身体。
杜清杰回头:&1dquo;你怎么了?”
这句话问出口,许小月的泪水几乎控制不住:&1dquo;我&he11ip;&he11ip;我&he11ip;&he11ip;”
杜清杰有点儿慌了:&1dquo;小月,你别哭啊,回去迟一会儿这么严重吗?”
许小月愣愣地感受杜清杰掏出纸巾帮她擦干泪水,抱了抱她,拉着她的手来到车门。她透过后视镜看着自己——年轻而鲜嫩的脸庞,刚刚哭过的眼圈有未褪去的红,惹人怜惜,脖子上的黑珍珠安静地挂在那里,凝望着她。
什么都没有变。
尽管灰姑娘没来得及在午夜钟声敲响前离开,可辛德瑞拉没有丢失自己的水晶鞋。
她看向杜清杰、她的王子,英俊多金又温柔贴心,她本配不上和他产生任何交集,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她骗来的,无论是她的家世、她的习惯,甚至她的年龄。
杜清杰不可能没有一点儿察觉,但是他从未追问,许小月觉得这是他的教养和信任所至,而她辜负了这份信任。
原来什么都不会生。许小月一边想,一边上前抱住了杜清杰。
她张开双臂抱住杜清杰,说:&1dquo;已经迟了,就不回去了吧。”
杜清杰回抱了她。
6
她的身体陷在宾馆柔软的大床里,感受着他的触摸、他的亲吻。
他的手来到她的脖子,解开扣子,又想要解开那束缚的珍珠项链。
&1dquo;不可以!”许小月几乎瞬间清醒,按住了杜清杰的手。
杜清杰吓了一跳,疑惑地看着她。
&1dquo;这是,这是妈妈生前留给我的,很&he11ip;&he11ip;很重要的。”她磕磕巴巴,&1dquo;我&he11ip;&he11ip;我第一次&he11ip;&he11ip;紧张,想&he11ip;&he11ip;想这个珍珠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