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胖胖的中年男子,便是当世大儒,蔡邕。
蔡邕,字伯喈。乃是当世奇才,其少年时即博学多闻,展现出惊人的天赋。后又师从太傅胡广,不仅文学修养极高,且对天文,术数同样造诣不凡。对于蔡邕的故事,有着众多不同的版本,而在他所有的传言之中,有一个名字最是广为流传,那就是“酒行琴师”
。相比其他的本事来说,蔡邕最为擅长,也最为喜欢的,便是音律,尤其以琴为重。
蔡邕的琴技,早已扬名四海。在这洛阳城中,同样有着无比巨大的号召力。平日里,不知多少达官贵人想尽一切办法,都只为求得蔡邕出面鼓琴一曲而不得。尽管心有不甘,却也是无可奈何。毕竟蔡邕之名早已世人皆知,哪怕是当今陛下也会给几分薄面。灵帝爱辞赋,同样好音律,蔡邕这等大才,自然也让他极为重视。有这等天下第一的靠山,谁又会那么不长眼去招惹他呢?
只不过,这种重视,却也让蔡邕本人颇为无奈。他虽然多才多艺,但本质上依旧是一名朝廷命官。作为一介官员,同样胸怀天下,心系社稷,也渴望能够为苍生而动,一展抱负。而灵帝却只知他擅琴,对于他的其他一概不感兴趣。每每蔡邕上书提出政治建议,总是被有意无意给忽视掉,让他很是苦恼。
而今天,正如刘德景所说,他的奏文再一次被驳回,还惹得一些同僚明嘲暗讽,自然心情颇为不快。
刘德景摸了摸鼻子,讪笑道:“大师您这样取笑我,可是有失风度了。您自己不是常说,为官之道,一如求学,须勤勉,须忍耐,积累广厚方才能一朝喷。怎么,今天又上火了?”
蔡邕抬头,瞅了他一眼,哼了一下,摇头叹道:“被你这小子这么一说,我还怎么气得起来?算了,不提这个,有什么事?说来听听。”
刘德景闻言忙道:“大师您说什么呐?难道没事儿小子我就不会来了吗?”
“你?哼~~你以为我认识你多久了?”
蔡邕闻言气得一乐,眯着那本就不太看得清的眼睛,淡淡地笑道,“你今儿一身华服,头束金冠,连鞋子都给我换了一双价值不菲的贵品,一副无事不登门的模样。就你这样,要说没事儿,谁信?”
“这大师您可就误会我了。”
刘德景连忙笑道,“我这不是运气好讨了个好差事嘛?所以才有了点小钱。您是知道我的,我刘德景平日里就没什么喜好,难得有笔小钱进账,自然就去搞了套满意的行头。您看,我这不还给您也带了礼物来吗?”
说着,刘德景举起手,一个酒坛在蔡邕面前晃来晃去。
蔡邕原本一副淡然的模样,听到刘德景的辩白也是不以为意,然而当后者举起手中的酒坛时,他两眼一睁,原本脸上只剩的两条缝突然闪过一道精光,舔着嘴唇惊笑道:“这味道……妃……妃子醉!?”
洛阳有三宝,美酒,美人,美乐,其中酒字当先。
虽然天下皆有酿酒,但只有一种酒,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同,那就是杜康佳酿。在洛阳城中,经营杜康酒的酒肆很多,来自于康家卫的酒更是不胜枚举。虽说产地相同,工艺差别也并不算多大,但是根据酿造者的本事,这号称的“杜康酒”
还是分做了三六九等。其中最低劣的,普遍现于街边小铺,乃是康家卫人随意而造,也有不少是打着康家卫的名头招摇撞骗的,这种酒,对于好酒之人而言,与潲水没什么不同。
稍好一些,则是康家卫人自己酿造,专供各大酒肆商铺,正儿八经属于康家卫招牌的酒品。这类酒,虽不算稀罕,但也足够美味,自然价格已经并非普通人能够承受。它虽然并非杜康所造,但也算是有杜康一分韵味,被普遍称之为小杜康酒。就算是像蔡邕这般身份,平日里也只喝得起这种小杜康酒。
至于最好的那部分,则是由杜康传人亲手酿制。无论是从配方,原料,工艺,还是流程,无一不是根据杜康酒圣所传之法酿制。其味之美,号称能引天仙自贬身,神妖入凡尘,忘却一切愁苦,只享人间欢愉。当然这种口号多有夸张的成分,毕竟天仙、神妖什么的,也没谁真信。但仅凭这一点,便足以知道这“杜康佳酿”
的吸引力。
在这“杜康佳酿”
之中,品级又分三品。分别为“君子醉”
,“妃子醉”
,“仙子醉”
。酿酒一事,受制于天地四时,人力感知,因此出品的质量并非恒定,会因为各种原因而出现一些偏差。这种偏差便是酒分三品的原因。
仙子醉乃是其中品级最高,滋味最美的级别。杜康后人一年恐怕也就只能堪堪酿出十数石,其价格高不可攀,且有价无市,基本成为贡酒被皇家垄断。
君子醉则是其中品级最低者,自然也是数量最为庞大的部分。虽然依旧稀有,但是在城中一些高档的食府以及酒肆,只要出得起钱,便能喝个痛快。好比醉月楼就有着大量的君子醉藏酒,任昂和公孙瓒所喝便是此酒。但若只是这君子醉,蔡邕还不至于如此失态。他何许人也,好歹也是当世大儒,更是一代鼓琴大师,君子醉虽说难得,却也没少喝,更谈不上没喝过。
可眼下不同,刘德景手中那个酒坛,即便泥封仍在,但浓郁的酒香却依旧抑制不住地漏了出来,如同一双倩女玉手,挠得蔡邕心头直痒痒。他蔡邕号称爱酒,自然喝过不少好酒,但能像现在这般饥渴难耐的感觉,还从未有过。这让他压根不需要动脑,就能凭直觉确认,刘德景手中所提着的,必是妃子醉无疑!
“大师不愧是大师,这鼻子,堪比神兽了。”
刘德景笑吟吟地调侃道,一点也没有长幼尊卑的礼节,“就这样都能让您闻出来,当真是让小子我开了眼界。”
“废话,你当老子是谁?”
蔡邕闻言一怔,立即强迫自己收回心神,怒骂道。此时他的内心就宛若被一百只猫爪不停地挠着一般,也不怪他情绪会如此失控,“臭小子,几日没见到是长本事了,居然能搞到这妃子醉?!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本……本尊低头吗?未免太小看人了。”
蔡邕虽然嘴上死鸭子嘴硬,丝毫不松口,但身体却是无比地老实,那口水宛若两条洪流,顺着他嘴角而下,交汇在肥硕的大下巴下,滴答个不停。
“大师您说什么呐?!我刘德景是那种人吗?”
刘德景皱着眉,委屈道,“您老号称酒行琴师,于酒界于琴界那都是德高望重之人。小子我只是单纯的想孝敬您,别把我想得那么不堪。”
刘德景语气诚恳,面色认真,倒真像是一副老实人被误会了的模样。
蔡邕闻言眼睛一亮,似是被刘德景的话给说动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