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吉米换了厚棉衣,就开始帮母亲扫院子,劈木头。
东北的冬天,外面零下二三十度,田野里白雪茫茫,光秃秃的杨树枝条在灰蒙蒙的天空背景下摇晃,显得格外萧条。
寒风呼啸着掠过树梢,出阵阵呜咽声,站在外面觅食的鸡鸭都会不时地将一只脚缩到腹下羽绒里取暖。
屋顶上的积雪,中午无风天气时,在冬日煦暖的阳光照射下,会慢慢融化。
先是在表面凝结成一层透明的冰盖,阳光再照射进冰盖,融化了冰盖内部的积雪,然后雪水缓慢地一滴一滴地向下流淌。
雪水从屋檐向下滴落时,寒风会顽皮地施展魔法,冻成一串串的冰锥。
「妈,这冰溜子要不要打下来?」
小米小的时候最喜欢玩这种冰锥,和公社教师家属院里的孩子嬉闹,用冰溜子做刀剑,扮演大侠或强盗,冰锥只能虚张声势,因为一碰就断。
「不用的,你整出一条道儿就行了,别费劲巴拉的瞎捅咕,过几天没准还得下场雪呐。」
吉母用东北话和吉华讲,吉米听了觉得好亲切。吉母说吉米的口音改了不少,吉米自己没觉得。
吉母今天上午主动去挨家挨户还钱,还安排吉米中午去一趟公社,到农商储蓄所再取两千元钱,准备在春节前把饥荒都还了。
就在吉米铲雪清理路面时,走来一名身穿花棉袄的中年妇女。
吉米虽然不常在家,但认识她,此人是二舅爷家的郭彩霞,按辈分自己应该称呼她为表姑。
「小米回来啦,你妈呢?」
「表姑,我妈刚出去,要不你先进屋暖和暖和,估计她马上就回来了。」
「干嘛,出去躲债了吧?」
郭彩霞抄着手,端着肩膀不屑地瞥着吉米。
吉米心里腾地升起一股怒火,自己爷爷在这个小山村里当了半辈子村支书,就在去世前两年才交了权。
吉米还记得爷爷在世时,郭彩霞的丈夫因为赌博被公社派出所抓住,当时正是八三年,好多人都因为赌博被关进监狱。
当时郭彩霞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自己爷爷,托其找人说情,后来爷爷找到派出所所长说情,好说歹说,看在爷爷是老革命的面子上,才放过他。
吉米强压怒火,问:「欠你多少钱?」
「两百,咋的,都两年了还不还,有你们这样耍赖的吗?」
郭彩霞大嗓门嚷嚷,隔壁吉米二叔听到,过来了,见是这泼妇,走上前开口劝道:「彩霞,进屋说吧。你看,老吉家的情况,你也不是不清楚。两百块钱,乡里乡邻的,不至于您这样嚷嚷打脸吧!」
「我不管,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别给我整这些没用的,今天不还钱,你家就别想过年了!」
吉米拉住二叔,对郭彩霞说:「表姑,你别嚷嚷,我妈很快就回来了,肯定会还你钱。」
「你骗谁呢,连饭都吃不起了,别说那些没用的,不还钱也行,你跪下给我磕头我就不要了。」
「你有欠条吗?我妈也不在,我又不了解情况,要不你把欠条给我,我现在就还给你。」
吉米知道妈妈借钱向来是给打欠条的,而且还在家里的账簿上记得清清楚楚。
「小子,你想耍赖是不是!」
郭彩霞大声叫骂,脏话不绝于耳,搞得几乎四邻八舍都过来了——有的规劝、有在一旁看热闹不吭声的。
「算了,你不要骂人,快过年了,没欠条我也认,四邻八舍的叔叔婶婶都在,这钱我还,你等一下。」
吉米跑进屋里,从衬衣里取出八百块钱,抽出两张一百的,其余的放回饭盒里。然后跑了出来,把钱递给郭彩霞:「给你钱,这是我打工赚的!」
然后,吉米对周围的人说:「前两年我家遇难,非常感谢帮过我家的乡亲们。今年我在外面打工赚了一些钱,有帮过我们家的,年前都会还给大家。」
「小米,你是个好孩子,懂事理儿,不像有些人,挺大个人不懂事儿,还都不如孩子!」
力挺吉米的是孙队长,是吉米的姨父。
郭彩霞瞪了一眼孙队长,没敢再言语,扭身低头溜了。
众人纷纷大笑。
吉米掏出昨天在公社市场上买的烟,就是准备过年时待客用的,给邻居们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