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去日本的行程在二月末,那时已经很接近她的生日。有一天他们住在高野山的寺庙里,他好像故意挑这佛门净地,故技重施,摸进她睡裙里头,逼问:“想好要什么礼物了没?”
温凛果然一下蹙了眉。
她是很恪守清规的人,全身僵直,为难地推拒:“你怎么突然执著这个?过生日不就是个形式,没礼物也不要紧。我真没什么想要的。”
大雪压上竹稍,寺庙的禅房里燃一盅暖香,焚着清凉。杨谦南把她紧扣在怀,头埋在她肩窝里说:“明年你生日只能在外面过。”
他忽然一笑,心血来潮似地问,“要我去陪你么?到时候去陪你。”
“还不一定能出去呢。”
她避重就轻,垂眸道,“我看孟潇潇她们都拿到offer了,我这边一点动静都没有,明年估计只能在北京陪你过了。”
温凛神经质地起身,说:“现在几点?美国应该到上班时间了吧。”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敲了行邮箱密码,滚轮在一排已阅邮件间滑来滑去,自言自语,“……Gmail是不是又被屏蔽了?”
她这焦虑情绪让他只能暂时抛开其他,千篇一律地安慰她,你怕什么,连你都没学上,那些学校打算招谁?
突然,一声邮件提示音截断了他的话。
杨谦南半躺在榻榻米上,远远觑去一眼:是她最想去的那个学校。
他只需要读一个“gratulations”
的开头,就能猜到全篇——
她要走了。
许多事情即使再后知后觉,也会在发生前给他预感。
温凛却端正地跽坐在条案前,一字一句地,认认真真地读完整封邮件,接着长舒一口气,如同迎接命运对自己的宣判一般,闭上眼,慢慢合上电脑。
她的背影定定的,久久没有转身。
杨谦南在身后貌似轻松地揶揄:“怎么了,被录了还不开心。”
温凛独自静了几秒,好像收拾好了情绪,回头开口,却是轻轻柔柔的一声——
“我们什么时候去滑雪?”
那个场景里,他们只隔了一两米。可是寺庙古旧的木房,棕褐色的窗棂上挂着绘马板,红绳一吹便吹散了许多心愿,他觉得许多心愿,恐怕也都消逝在这一两米的距离里。
他装作自然地笑笑,说明天吧。
日本是真正的雪国,从大阪到北海道,列车所经的野林,随处可作雪场。
这里的冬天几乎天天下雪,可温凛见到半人高的积雪,再也没了当初在京城第一次见到雪的激动。她现在身体也没从前好,许多时候需要缆车代步,滑两天雪下来,累得在去机场的车里就躺在他腿上睡着。
杨谦南把手机递给她,说微信总是跳出来。
温凛迷迷糊糊点开来看,发现是应朝禹,问她玩得怎么样。她笑着和他聊了一会儿。到了机场,杨谦南去办登机手续,她就坐在候机大厅,和应朝禹交换滑雪心得。他说他过两天要去瑞士,那里滑起来更带感,温凛说:“那还是算了。我这辈子很难再敢和你一起上雪场了。”
应朝禹没心没肺地发了一串大笑过来。
手机突然一响,是微博客户端的推送,系统提示她涨了一个新粉丝。
温凛的微博是私人号,不太发东西,除了熟人偶尔互加,几乎不涨粉。她奇怪地点进去,发现居然是个几十万粉丝的时尚博主。
她在新媒体这一行混久了,见到这类账号,第一反应是以为对方是找她谈合作,习惯性加了个关注。首页一刷,刷出对方的许多动态。
微博客户端有个特点,新关注人的动态第一次在首页显示,会一直显示到很久以前。她一目十行刷到最底下,戳到一张照片。
对方的动态几乎每条都附九张照片,每张都大同小异。她戳到的那一张,是和一个国产品牌合作的宣传照。身材姣好的女孩穿着现代改良旗袍,在大使馆前拍了一组街拍,有一个角度她俯身,能看见她衣领里,一枚精巧剔透的玉佛。
她永远也忘不掉那块玉的样子。
温凛放大了观察仔细,比自己想象中更镇定,去看了眼对方的账号。
果然,她们俩的共同好友里,有应朝禹和叶骞。杨谦南从来不用这些社交软件,所以无迹可寻。
她关掉手机,环顾机场。
杨谦南手里拿着登机牌,正靠在一块导览牌上打电话。他这趟陪她出来玩,推了许多公事,上机前得趁这段空闲,把可能找上他的事情料理完。
她这段时间,其实处理了很多东西。把毕业后用不着的资料书、电子产品送给仇烨;托绪康白看好了上海的房子,春节回去签定了约,房产证上名字写的是她父母;卖了一部分闲置的奢侈品,让顾璃挑去了几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