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想想连秦王身边的参军都要偷偷摸摸拿一个鸡蛋吃,可想而知这年头的物质有多么匮乏。明洛虽然爱财,但也太清楚行医路上不能太锱铢必较。
良知还是比钱帛贵重的。
“我还当什么大事呢。您先拿去用,阿耶在长安的药铺处于延福坊的东首边,就叫宋氏药铺。”
明洛相当热情且干脆地取出了一盒药膏给他,同时不忘提醒有钱了记得来还。
送走这位将士,再监督着每人领到自己的病号饭,明洛咬着个馍馍正想恭喜下秦良终于能吃上热乎乎的荤饭时,有小兵气喘吁吁地在营门边寻她。
“是宋医师吩咐某的。”
明洛殷勤的眼神看向他,用力咽下了一大块微微发硬的馍馍。
“他正陪着刘公和几位军官处置隔离防疫的事宜。这处医务大营便全权委托你了,有事可去就近的隔离点寻人。”
明洛稍稍提起的心落回原位,罕见地从腰带里摸出数个铜钱,放于小兵手上。
有个确切消息就好。
她其实并不非常担心阿耶,毕竟连赵郎中这样正儿八经犯了事儿的都能被宽恕,继续留在军中效力,何况是与不少人交好的宋郎中呢。
然而事态发展依旧超乎明洛的预计。
大规模严密而苛刻的防疫措施陆续实行,偏生瘟疫仍无孔不入地击倒了一众将士,连最是和士兵同甘共苦的窦轨都倒下了。
军中一时人心惶惶。
论规模不及上次,可人人心上蒙了一片阴翳,空气里都弥漫出沉重的沮丧之气。
“阿洛。”
营门处传来一声苍老又疲倦的声音,与药僮交代制药的明洛脑袋一扭,惊喜地望向宋郎中。
只是还没等喜悦漫上心头,明洛便被自家阿耶的脸色唬到了,本就饱经风霜的脸上透露着一股青灰之气,沟沟壑壑仿佛褶皱地更加厉害了。
“阿耶……”
明洛小跑着上来,担忧尽显,“怎么了?”
她压低声音,生怕惊动旁人。
宋郎中步履踉跄,走得十分缓慢,接过明洛捧过来的一杯温水,一饮而尽。他双腿缓缓盘坐而下,扶着几案以作支撑,一副精疲力尽的模样。
明洛分外心疼:“阿耶,往后这种差事还是儿去吧。夜里还要起来轮值,上了年纪哪里吃得消。”
她又从一边的屉笼摸出两个小小的粗粮馒头,往炉子上热了几十秒。
诊台边又有军士招手示意。
待得明洛回转,自家阿耶终于缓过了气,身心皆暖,徐徐道:“恐不是时疫或天花。这么多日几无人出痘,方子是改了又改,可半点药效没有。”
也庆幸秦王治下并不严苛,动辄打杀问罪的情形鲜有……否则他这把老骨头真是难说。
“发热呢?人人皆有吗?”
明洛打来一盆温水,拧了帕子递给他。
宋郎中无力接过,随意往脸上脖颈处擦了几下,黯然道:“烧得并不厉害。反而是腹泻,少则三四次,多则十来次,还有一个倒霉的,不小心半夜出去,清晨发现死在粪坑中了,估计是黑灯瞎火地脚下打滑,人又虚,所以没站稳。”
明洛汗颜,又问起死亡率。
“和天花没法比,十中一二罢了。多是由腹泻引起的发热头晕,身子弱些的便病倒了。”
宋郎中经过这数日的折腾和压力,气息缓弱,眼神灰暗,他是真尽心竭力地想方设法,但架不住……这病疫来势汹汹,令人毫无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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