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的外袍还放在床边,屋内的桌椅器具皆是齐整,不见任何打斗痕迹,只有后窗大开,霍危楼剑眉紧皱,目光往下一落,一眼看到了地上的湿痕。
那是两个人留下的湿痕,好似脚印,却又不全,更有在地上被拖拽之后的印记,霍危楼将指节捏的脆响,“搜!刚离开不久。”
宁骁也未想到霍危楼的担忧成了真,他迅速带着人散开来,跟进来的程蕴之见薄若幽真的不见了,急的额生薄汗,“幽幽刚才才回屋子,这是怎么回事?人去了何处?侯爷此时来,莫非知道幽幽会出事不成?”
霍危楼正站在后窗处,他通身的生人勿近的冷酷之意,双眸看似幽深平静,可瞳底深处,却有雷霆之怒在酝酿,“此番案子凶手在逃,片刻前本侯才得知凶手见过她验尸,本侯担心那凶手前来寻仇,便带人来看看,却不想还是晚了一步。”
话音刚落,天穹又有一道闷雷轰然而响,一道白练当空斩下,白光瞬间将霍危楼的脸映的分明,刀削斧刻的俊脸上此刻杀意毕露,仿佛当真是阎罗现世。
如墨般的漭漭暗夜,又是这般倾盆大雨,仿佛可以遮掩一切魑魅魍魉的踪迹,霍危楼想象不出薄若幽会被带去何处,更想不出她会遭遇什么,他这颗硬了二十多年的心忽然开始不可抑制的痉挛,钝痛一丝一丝蔓延开,他折了折背脊才艰难的呼出一口气。
忽然,宁骁在后院大吼,“侯爷,有发现——”
霍危楼背脊一挺,眼底寒光迸现,从窗台一跃而出,又走入了雨夜之中。
……
雷声震耳,将晕厥的薄若幽惊醒了过来,她意识还不清明,只朦胧之间觉得有又冰又冷的水不断泼在她身上,她颈子上疼的厉害,双手被反剪着绑在身后,腹部硌着什么硬物,人亦在颠簸起伏,她费力的睁了睁眸子,可雨水瞬间侵入,刺的她又将眸子紧紧闭上,而周遭噼啪雨声作响,根本不知身在何处。
这般半醒半晕了许久,薄若幽意识到自己正被人扛在肩上,她虽是纤瘦,可也只有力气不小的男子才可扛得动她,恍惚间,她后知后觉的生出个可怕的念头来。
难怪那闺房之内并无女子贴身小衣,也无月事所用之处,若凶手本为男子,喜好着女子裙裳,做女子打扮,那又何必准备这些?
她浑身发冷,却又奇怪凶手为何没有直接杀死她,而是将她带了出来。
冒着这样的危险凶手要做什么?
思绪时断时续,周身上下亦渐渐痛到麻木,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猛烈的撞击直撞的她五脏六腑都要移位,喉头更是涌起一股腥甜。
凶手将她摔在了地上。
喉间溢出一丝细弱的痛吟,薄若幽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路上不知淋了多久的雨,此刻却觉得那噼啪雨声似远了几分,身上亦无冷水再泼她了,她蜷成一团,颤抖着身子缓了许久,方才缓过了这阵痛楚,意识亦渐渐恢复了一分。
眼睛还未睁开,她鼻端先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腐臭之味,接着,还有脚步声和窸窣声在她耳边回响,待她奋力的睁开眸子,她先是看到了一小团火光,而后,她看到了一个着红女的年轻女子……不,是一个着红裙的年轻男子。
男子生的不高,可身形放在女子之中也算挺秀,他对着那一团火堆,一手握着一面镜子,一手拿着丝帕,正在仔仔细细的擦自己的脸,他身旁放了两个精致的盒子,薄若幽看的有些眼熟,钝痛的脑袋转了半晌,才想起来和韩笙闺房里的胭脂盒子一模一样。
吧嗒一声,他将盒子打开,他开始给自己抹胭脂。
他不知从哪里寻了一把精致的小刀,用小刀剜出一粒胭脂,而后化在掌心,有用指尖蘸取而后一点点的往面上和唇上涂抹,他的手纤长枯瘦,更有种少见天日的灰白之感,此刻映着鲜红的胭脂,莫名显得触目惊心。
薄若幽看到了他手上的疤痕,尤其侧对着她的左手五指。
刀,用刀的手……
薄若幽身子一抖,终于知道自己漏掉了何处。
韩麒的屋子里裁纸刀皆在,可他架子上放了不少玉雕印章,可整间屋子,却唯独不曾发现雕刻玉石印章的刻刀。
韩麒书画皆擅长,亦精于裱画,可他的手干净整齐,却并非握刀的手。
刻印的人是他“妹妹”
。
韩笙将自己的脸涂抹成了一张艳丽的脸,再配上身上红裙,好似话本上会吃人的的红衣女鬼一般骇人,而再想到其人本为男子,便更有一种诡异悚然之感。
此处是一处破旧的房舍,地上灰尘积满,门窗皆是破败,唯有房顶可挡住今夜的大雨,薄若幽跌在冷硬的地上,身上淋的雨水很快在身下汪成一片泥泞,她虚虚睁着眸子打量四周,想要寻找生机,可双手被反剪着,身上连动动手指的力气也没了。
忽然,火堆旁的人看了过来。
发觉她醒了,韩笙唇角扯出一丝诡异的笑,他放下胭脂,又将身旁一个小包袱收好,而后拿着一方丝帕和那把精巧的刻刀,缓步走到了薄若幽身边来。
薄若幽下意识缩紧了身体,可韩笙走到薄若幽身边,却力气极大的将她反转了过去,他在她背后一把扯下薄若幽左肩的衣袍,将她整个削瘦皓白的左肩都露了出来。
雨水打湿过的肌肤显得更为润透,韩笙有些着迷的在那颗朱砂痣上拂了拂,他似是更满意了,抬手便用丝帕擦拭她的肌肤,那小心翼翼的模样简直像在擦拭什么珠玉瓷器。
饶是薄若幽再如何沉稳镇定,此刻亦被恐惧袭了心神,她动了动唇,可嗓子却仿佛被钝刀磋磨过,只能道出两个不成字词的嘶哑气声。
韩笙在她身后顿了顿,忽而道:“你是仵作,你想来知道,人死之后,肌肤便会黯淡无光,血液亦会变的腥黑,因此这人的皮肉,定要在刚死,还活生生的时候便剥离下来才好。”
“你验过她们的尸体,应当最清楚了,只不过,你大抵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你会变的和她们一样——”
一道冰寒而尖锐的硬物抵上了她的左肩,韩笙的手极稳极准,他慢慢悠悠的,在他肩头画了一个弧度完美的圆,他轻啧了一声,似乎极其满意。
“有人见过吗?太美了,简直和我一样,只是太美了便会引来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