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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里幽深寂静,院中浓密的树阴隔断了微微暑气。贺初眼神朦胧,看着帐顶,丝褥在她手中纠缠出欢快的褶皱,他的吻,开始时深情亦疯狂,再后来细密且绵长。这种感觉她曾有过一次,黄花林时,她仿佛一颗饱满的露珠,随心所欲滑在巨大的叶子里。可那次是欲,无关情,当时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心意,且被一声“阿九”
和翩跹的蝴蝶打断了。而此时更胜从前,没想到崔彻竟这般对她,那他怎么办?
细细的风透过垂挂的竹帘,游到帐外,好奇难耐,嗅到某种旖旎,却不明所以。最后,只听到他一声浪荡不羁的笑与她一声深邃无比却苦苦压抑的叹息。
天亮后,崔彻去了书房,贺初正等着他。
他一脸明亮的笑意,她扫了他一眼,几乎立刻低垂了脸。脖颈上一缕没有梳进发髻的发丝露了出来,怯生生的,站在空气里不知所措。
崔彻知道她害羞了,心中愈发痛快,不敢再激她,语气轻快地问:“是哪一堵墙?”
贺初果然分散了注意力,把她昨天坐的位置指给他看,墙上挂着的是一幅巨大的舆图。
这幅舆图画得极美,山川、城镇、四方地物俱有,既实用,又形象,见山画山,见水画水。地理位置详细精确,她甚至能在里面找到清宁县。
“你不喜行军打仗,在这里挂幅舆图做什么?”
她不解。
崔彻轻轻抚摸它的轮廓,“这是我母亲的一件陪嫁品,是我外公留给她的。听说她和我外公一样热爱游历,从小就立下长大以后要用双足丈量疆域的宏愿。可嫁人之后,我父亲常住杏子坞,后来又有了我,她又怎可能再游历天下呢?怕是只能画地为牢,从此困在杏子坞吧。幸好你的心愿跟我母亲的不一样。你的三愿,一愿饮最烈的酒,二愿驭最野的马,三愿嫁得有情郎。这些跟嫁人并不违背。”
“那后来呢?”
“后来,她在我九岁那年病故了。”
贺初哑然,她知道他的母亲故去了,却不知道是那么早。
“你以后要好好待我。”
他捏捏她粉嘟嘟的脸,“还有,最重要的是,要好好活着。就像你在章诩婚礼上说的那样,人好好活着,远比一成不变的规矩更加重要。”
贺初笑笑,“原来你还记得?”
他想起她当时坐在乌云托月上、俯视众生的样子。最初,她就站在他前面,后来她劫持了章诩,离他很远。等到她要离开的时候,他才真正看清楚她的样子,丰润的唇,妩媚的眼,粉颊生春,眉浓且长。
“记得。你在那个伪君子的婚礼上反驳宋妈妈,说距离三十,你还有整整五年,可宋妈妈说,五年一晃就过去了。”
一说到这里,他还是忍不住笑,“然后,你又冲我做了个鬼脸,你对那爱管闲事墨守成规的老夫人说,不破一桩婚,那也要睁眼看是桩什么样的婚。最后,你抢了章诩,骑着透剑扬长而去。这些我都记得,总之那一天,你忙的不亦乐乎。本来明境让我去观礼,我还觉得很无聊,没想到你让我看了一出好戏。”
贺初道:“你这到底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当然是夸你。你说得对,人要好好活着。”
“如果以后,你没有娶我,我也没有嫁给你呢?”
“那你也要好好活着,我并非你贺九郎的全部,好好活着,比跟我天长地久更重要。”
“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