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是个混蛋。”
他们吻在一起。
新年将至时两人一起参加一个圈内的酒会,一群人和大屏幕小屏幕经年累月打交道的人聚在一起,话题还是离不开本行。唐棣文早就被人拉走了,岳江远端了杯甜酒,走到落地窗前俯视不远处的湖面。
那是市内最大的湖,四周大多是高楼,其中也包括一些高档俱乐部和酒店。建筑物的灯光倒映在黑色的湖面上,泛出银色的涟漪。
岳江远看得正出神,忽然从玻璃窗里看见唐棣文和另外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向这个方向走来。他忙转过身,略有疑问的目光在唐棣文身上转了一圈,又收回来,微微笑着等来人走近。
唐棣文站定后开声介绍:“这是苏雅导演。你应该看过不少她的片子吧。”
岳江远忙把酒杯换到左手:“苏导演,久闻大名。”
苏雅冲他笑了笑,转头对唐棣文说:“棣文,你的眼光变了啊。”
唐棣文一例的不动声色,岳江远还是觉得脸上热了一下。这时唐棣文说:“苏导演的新片差一个配角,她从别人那里听说到你,一定要会会你。”
岳江远一愣,缓缓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苏雅却在仔细打量他,并对唐棣文说:“他们说这个孩子和以前的那些不一样,我还不信,看来是真的不一样。我就是要找这样的年轻人。”
“你自己问他,我不能替他拿主意。”
唐棣文淡淡微笑。
苏雅转过头,正视着岳江远,还是笑着说:“岳江远,我有一部新片要拍,缺一个合适的男配角,你有没有兴趣?”
“……值得一提的是片中陈晔的扮演者岳江远。虽然该角色出现在整部片中的时间不到二十分钟,但作为一个非科班出身且首次在大屏幕上出现的新人,他在镜头下的表现和对镜头的敏锐感已然明确地宣告了他的表演天赋。几乎可以说,这个令人耳目一新的角色,以及演员本人,成为这部反应平平的电影中最大的亮点。我们可以乐观地预言,岳江远极有可能成为今年影坛最大的收获……”
念着影评的男人放松地靠在书房的椅子上,声音颇为愉悦。念到这里他稍微停了一下,从杂志的上方瞄向房间里正和一只半大的苏格兰猎犬玩得正在兴头上的年轻男子。上午的阳光分别从几盏窗户打进室内,光线把地板上的一人一狗照得明亮无比。后者几乎没在用心听,过了一会儿终于发觉声音停了下来,这才扬起头问:“念完了?我没留心听。”
“哦?”
唐棣文意味深长地拉长声调,笑意藏不住,干脆任由其从眼中流露出来,“‘今年影坛最大的收获’先生,不发表点意见吗?”
岳江远继续拿一本书逗继续以“小呆”
为名的狗,他拨开一再遮住眼睛的头发,反问唐棣文:“你确定不认得写文章这个记者?”
“下面还有……”
唐棣文不置可否,重新把目光投回杂志上,“据悉,岳江远的经纪人有意向在知名导演唐棣文的下一部电影里,促成二人的合作……”
岳江远哈哈笑起来,唐棣文笑容中不无讽刺,他合上那本杂志:“为什么身为当事人之一的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还有,谁能告诉我‘我的’下一部电影在什么地方?”
“我也想知道,谁是我的经纪人?”
他们对视,终于一起笑出来。唐棣文扔开杂志,摇头说:“我怎么就翻到这一本?”
岳江远撇了撇嘴:“因为你本意是嘲笑我。苏导演看到这篇文章,恐怕要气得吐血了。”
唐棣文挥手:“她哪里会在乎这个?不过这部片有失她一般水准,虽然只让人记住你并非她本意,但是有个亮点总比连一个亮点也没有的好。”
岳江远放开小呆,捡起被唐棣文扔了一地的报纸和杂志中的一份,随手翻了翻,手上的动作忽然停下,举起杂志给唐棣文看:“呵,这几张照片上的人看来真眼熟。”
唐棣文瞥了眼杂志,原来是对刚过去的金像奖的专题报道,得奖者的照片特别显眼。他几乎是厌恶地别开脸,不愿意面对杂志上的自己。他对岳江远说:“好了。你当天不是在场吗,又不是没有看过。”
“可是那天隔得太远,我又忘记带眼镜了。”
岳江远状若无害地笑笑,“这是你第几个奖?”
“我还以为他们会替我算一下。”
岳江远看看杂志,点头:“的确是算了……对了,我还真的很好奇,这栋房子里基本上每间房间我都去过,可是你把奖杯放在哪里?”
“床底下。”
唐棣文淡淡地说。
岳江远挑了下眉,结果却是让才捋到耳后的头发再次滑下来。他不得不暂时止住要说的话,不耐烦地扯了扯头发,低低抱怨:“我该去剪头发了。天气一暖就疯长。”
唐棣文默默注视着和自己的头发搏斗着的岳江远——此时的他和平常几乎没有什么区别,衬衫,泛白的牛仔裤,赤着的脚在光线下像大理石雕塑。他身边是摊了一地的书,全是唐棣文的收藏品,但他眼下正在看的还是刚才随手摸来的那本杂志,不知看到哪里,忽然爆发出没心没肺的大笑。笑声让小呆警觉地竖起身子,岳江远一把揽过它,抱住它一起笑。
等他笑够了唐棣文微微转开目光,也带上笑容,问他:“看到什么了,笑成这样。”
“嗯,没什么。”
浓重的笑意从略眯起来的眼中毫无掩饰地流淌出来,岳江远合起杂志,“在看《藤蔓》的影评……”
“我从来不看自己电影的影评。你也不要告诉我。”
唐棣文毫无兴趣地打断他,抽过书桌上一叠书中的一本;岳江远捡起刚才的话题:“床底下?我怎么记得卧房里那张床下面不能放东西?”
“其实那张床下面有个暗室,你下次喊一声‘芝麻开门’,暗室就出现了,你推开门,走进去……”
岳江远放开怀里的狗,拍拍狗毛站起来,走到书架旁边再去挑书,同时接话:“里面摆满了一个个大箱子,打开之后发现装的根本不是奖杯,是人。”
“说的一点不错,而且都是漂亮的男孩。”
唐棣文平静地点头。
岳江远咧开嘴又笑,这次没笑出声音,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爬上架在足有几米高的书架旁的楼梯,上去挑书。唐棣文瞄了瞄地上摊着的书,说:“你先把抽出来的书看了再挑别的。上面的书都是你不看的。”
但这时岳江远已经摸下来一本。他爬下楼梯,转了转已经发酸的颈子,说:“这间房间东西开窗,不怎么通风,书容易潮。”
“这栋房子里大多房间都是这样。老房子了。我怎么不知道你对建筑还有研究。”
唐棣文随口答。
岳江远翻开书,,抹去基本上不存在的灰尘,一面看目录一面说:“我不是说过吗,我的理想职业就是做电影的道具师或美术指导。在学校里还辅修室内装潢,顺便研究过建筑结构和风格的相关课程。这栋房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