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老太爷见池庭下不来台,更是恼火,他眼睛一瞪,眉毛炸得越的厉害,往后寻了一圈,却是没有寻到椅子。
这里是祠堂,死人才坐着,活人得跪着。
他愤愤地操起供案上的酒壶,就要朝着池时的面门砸来。
池时不以为意,“那是曾祖父最好喝的青稞酒。”
池老太爷握着酒壶的手一僵,又放了下来,他跺了跺脚,又骂道,“孽障。”
正在这时,一个人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他作一身儒生打扮,肤如凝脂,因为跑得太急,满脸通红的,额头上肉眼可见密密麻麻的汗珠子。
他挥了挥手,一把扶住了门框,还没有站稳,就开了口。
“祖父还请听池瑛一言。今日之事,绝非坏事,小弟不但没有过错,反而有功才对。”
池时眼睛睁得大大的,木然的表情,瞬间变得生动了起来。
“哥哥怎么回来了,书院可没有放假。”
池瑛平复了一下,走了进来,摸了摸池时的脑袋,果断地将他拽到了自己身后。
他对着池老太爷拱了拱手,恭恭敬敬的。
见他回来,池庭瞬间变了脸色,拽了拽池老太爷的衣袖,“阿爹,这春闱在即,是谁把瑛哥儿叫回来了?”
池老太爷面色又是一沉。
池瑛见状,不敢多加停顿,立马说了起来,“池家沉寂太久,谁还记得我们是仵作世家?祖父明明才高八斗,乃是当世仵作第一人,可为何只能偏居在一州之地,始终没有起复的机会?”
池时站在池瑛身后,无语的撇了撇嘴。
世人便是如此,只听得虚的,听不得实的。
“不是我们没有本事,而是没有机遇。祖父断案,再怎么精彩,又怎么能够传到京城贵人的耳朵中去?若是京城无我池家半点风声,上头的人,又怎么会想起我们仵作世家的荣光呢?”
“这回就不同了。林森如今是礼部侍郎,小弟是借了楚王殿下的清白印翻案。楚王殿下……孙儿能想到的,祖父定是早就想到了。他听到池家的事,就等于陛下听到了。”
池老太爷听着,若有所思起来,那炸毛的眉毛,瞬间变得柔软了几分。
池瑛瞧着,心中松了口气,嘴上却还是不含糊,接着说道起来。
“小弟听亡者之言,秉持忠正之法,一日之间,便破了十年前的悬案,普天之下,除了祖父,哪里还有第三人能够做到?这让贵人瞧见了我池家之能力。”
“前辈有错,后辈改之,这并非是自揭其短,而是说明我们池家家风清正,人品端方。仵作之人,最重要的除了本事,还得正直,这样的验尸结果,方才令人信服。”
“这让贵人瞧见了我池家之风骨。”
“再则……”
池瑛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池庭打断了,“照你这么说,我还应该感谢池时在我升迁之时,翻出十年之前的旧事么?”
池瑛点了点头,“二伯还请耐心听我把话说完,要是侄儿的话没有道理,您再惩罚……不对,祖父再惩罚小弟便是。”
他说着,又看向了池老太爷,“再则,这事儿往小里说,是小弟落了二伯的脸面,往大里说,那便是我们池家人丁兴旺,人才辈出,让贵人瞧见了我池家之起势。”
“贵人们对此时留了印象,就算不会即刻嘉奖,他日京城中,一旦出现大案要案,头一个想起的是谁?定是我们永州池氏了。”
池瑛说完,又扭头看向了池庭。
“二伯之前说得没有错,你的确应该感谢我小弟才是。”
他这话一出,满堂又是一片寂静。
就连池时,都好奇地竖起了耳朵。
二伯池庭不得升官,搞不好还要降职,若不是打不过她,他怕不是早就跳起来打她的膝盖了。
“说一句关起门来的话,二伯能有今日,多亏了那林森提携,尤其是今年升迁之事……那林森杀人,有恃无恐,将死者摆在庙中,叫人祭拜,十分疯魔,这种事,绝对不是唯独的一桩。”
“他这十年,从一个小县令,到了礼部侍郎,眼瞅着礼部尚书就要荣退,他是晋升的热门人选。年纪轻轻占据高位,京城里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
“便是没有张梅案,林森做的恶事败露,那也是迟早的。到时候清算起来,二伯可如何脱身?池家可如何脱身?这案子,得亏是小弟捅出来的,主动权在我们手中。”
“不然的话,但凡说上一句,当年的仵作同林森沆瀣一气……”
一瞧池庭白了脸,池瑛趁胜追击,说道:“现在正好,二伯尚未去京城,同那林森密切关联,咱们远在永州,抽身尚且来得及。”
第三十章蛰伏游离
池老太爷整个人完全冷静了下来。
他皱了皱眉头,下手顺了顺自己的山羊胡子,目光炯炯地看盯住了池瑛:“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池瑛不慌不忙地对着池老太爷又行了个礼,“孙儿本不知晓此事,还是培明先生急寻我,点拨一二,孙儿方才匆匆地赶了回来。”
池老太爷略带失望地收回了视线,池二伯则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培明先生乃是当世大儒,你当跟着他好好进学,来年春闱,也去京城里见识见识”
,他说着,神色凝重地看了一眼池二伯,“你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