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周轲也来了,兄弟俩不坐一桌。杨主任敞亮的眉眼,说方才也和你家老大聊了几句,针都扎不进的缜密周到,生意也管得井井有条,到底是成家立室的人。
相比,小二到底嫩点。
周轸只听不发言。面上无妨的礼数。
“但是,我看人一向与短处交,这话我从前也和你们父亲说过。”
杨主任说,老二比老大相对浮躁些,这是性情也是年龄未到,然而正是这份浮,才让他觉得,老二更肖年轻时候的周叔元。
生意人逐利是不错,但也是人在做,在盘。杨主任中意周二身上的仁义,这东西轻易丢不得。
他说当他倚老卖老罢。有时候,人与人之间,情分高于品格,品格这东西很刻板也很邪性,可是情分却很主观。
长河般的岁月里,我们仰以到最后的,就是彼此的情分。
杨主任今日嫁女,他说他伤怀得很,我的女儿,不指望她大富大贵,只盼望姑爷能多几分情分,无惊无险、无痛无灾,平平淡淡到最后就足够了。
饶是商政上再杀伐的男人,回归家庭,都只是简简单单的父亲。可怜天下父母心,杨主任的心,也是天底下任何一个父亲最纯粹的舐犊之情。
周轸没有拆穿一个嫁女的父亲的软弱,只是淡淡回应杨主任,以颔首,以杯中酒。
杨主任临去前也提醒老二,你们父亲是老了,但还没糊涂。
所见所思即所得,二小子,好好干。
*
迎宾宴是下午时分,黄昏间,小旗给老表打电话,他要查的事有回复了。
周轸:“讲。”
小旗那头有点支吾,你不急的话,等你回来再说?
周轸坐在衣香鬓影里,面上不咸不淡的神色,这一回他没发难小旗,而是要他立刻来这里,带着查事的那人,“我要亲自听他说。”
一杯酒饮尽,不多时,有人看,周二的位置空了,他不声不响地离了席。
……
山庄别院里的西府海棠快要尽了,五月里,周先生坐在阳伞下呷茶,对面的人再合格不过的工具人觉悟,给雇主报备着据实的信息。
倪小姐那四箱物流,寄货方追溯所有人,姓梁。
对方是倪小姐母亲的旧识,那梁某人是倪母从前的老板,比倪母小上七八岁。
当初,二人一道过来奔过倪父的丧。
周先生听到这,面容一滞,对方也跟着停顿下来,“说下去……”
倪小姐十三岁随母亲去到X城,具体关起门来的家务事他们很难考据到,但从邻里及朋友那里得知的声音却很统一,母女俩关系一般,彼此都是个冷性子。
倪小姐一直上寄宿学校,大学起就基本半工半读的状态了,倪母也在她二十岁的时候再婚了,丈夫是个丧偶的大学讲师,没甚噱头的二道婚姻。
母女俩因此生疏了许多。
语焉不详的话不能乱说,只是,结果就是,倪小姐和母亲旧识的那位梁先生确实有关系,后者有家室,下九流的调侃甚至说倪小姐是梁某人养大的……
“什么?”
周轸手里的烟烧得正迷燃,其实查不查他已然捋顺点什么了。倪家尽出正人君子,呵,他倪嘉勭就是头一个。
能让倪嘉勭隐瞒且晦涩的事,绝不光彩。
回来三个月都没作声,回头看,处处破绽。
好一个亲亲相隐。
“瘦马。”
私家侦探如实道。
周先生指间的烟不知是到头了,还是风动,陡然掉落了一大截烟灰在西裤上,良久,他才不动声色地掸掉了。
至于那梁某人的背景,周先生按灭手里的烟蒂,重新点一支,他拿火机磕磕玻璃桌面,要对方把资料放下,他自己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