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她只身在X城的时候,季渔就已经不联络她了,回来S城两年,更是只言片语没有往来。
这消息叔叔透给她,她足足在心里盘算了两日,始终没有决断。
叔叔的意思是,结能解就解,不谈子欲养。到底母女一场,她生了这么场大病,事已成定局,才来告诉你,没准已经是低头了。
今日席面上,叔叔再提,无非是想周轸陪嘉勉去一趟,什么恩怨过节,能了的便在春节前了了。
周轸一番反驳,倒让嘉勉心沉了下来。今日席上有婶婶费心烧的独头蒜鳝段,肥美的鳝鱼还是婶婶要保姆亲自杀的,倪家的三个孩子都爱吃这些功夫烧的河鲜菜,周轸已经搛了一块在嘉勉的盘子里,凉的也差不离了,嘉勉却舍了手边的,自己去挟,公筷长且滑,好几下她都没挟住。
最后堪堪放弃了。
嘉励阴阳怪气起来,“笨,搛不起来就拿勺子,我要吃的还有吃不到的道理,哼!”
说着横一眼周轸,端起那盘鳝段,也不拿公筷了,她吃过的筷子径直拨几块到嘉勉盘子里,然后意有所指,“谁嫌脏就别吃了。”
沈美贤训斥嘉励,这像什么样呀。
嘉励还嘴,那也好过有些人颐指气使的样。
时间长了,嘉励越来越发现周轸的坏毛病。狂妄,自我,且有偏执的占有欲。
就拿饭桌上议事来说,换作嘉勭,他肯定会陪老婆去,叽歪个什么!
“说白了他就是心病作祟!”
“他不肯你能回X城才是正理。”
嘉励口直心快,嘉勉未必当局者迷。这两年多,周轸从不提她母亲那头,过年过节,该置办的姑爷礼,也是大笔大笔地只往叔叔婶婶这里送。
姊妹俩在嘉勉从前的卧室里说话,嘉勉手里剥着橙子,橙皮上蹦出的汁飞到嘉勉眼里,她迷着眼,无可无不可,“算了,其实我也未必想去。”
纯粹那条绳索断了。她一个人没有勇气回头,没有勇气面对支离破碎的过去。
昨日早上,嘉勉给叔叔回电,听到叔叔口里转述的病情,她同为女人,太明白手术摘除一个意味着什么,说不心痛是骗人的。
可是她心乱没有勇气拿定主意,也是事实。
嘉励说,“我陪你去。或者让哥哥陪你去。”
嘉勉摇头。她很难承认,她所有的勇气就在刚刚饭桌上全退潮了回去,一来周轸的话有他的道理,原则上,如果是季渔想见嘉勉,那么还有意义;如果只是王家那头的自作主张,没准嘉勉会被折辱得更深;
二来,嘉勉端自的沉默,手里剥着橙肉上白色的经络。诚如嘉励所言,周轸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拒绝去往那里,这才是叫嘉勉难堪的源头。
她把一半橙子分到嘉励手里,恬静也足够的温柔。
嘉励却看到了不安,温柔表面之下的不安波澜感。她时常觉得嘉勉不该和周轸走到一块,可是这两年又看在眼里,如果说周轸霸道偏执的话,可是他在嘉勉这里也没落到什么好,一个人是雪中炭,一个人是瓦上霜。
从来是雪中炭爆得噼里啪啦的,什么时候听过瓦上霜有什么动静的。
姊妹私房话没聊多少,外面就有人叩门了。爆炭来寻霜了。
周轸问她们还要聊多久,后面一句单独问嘉勉,“还是今晚歇这里?”
嘉勉拍拍手里的白色筋络,起身淡淡地朝周轸,“回去吧,我明天还有早会,得回去再校正一边的发言稿。”
到家后,嘉勉当真专心忙她的工作,书房她一向不用,那是周轸的。
她习惯在一楼的偏厅里,日常她的笔记本和机械键盘都摆在那里。方姨被嘉勉喊了回来,负一楼有专门的保姆起居室,这个点,听闻二子他们回来,方姨殷勤地要给他们盛甜汤喝。
嘉勉关照,给周轸就行了,她的就不用了。“另外,方姨,明日我可能来不及回来,家里的中央空调和地暖定期保养维修,你接待一下上门工人,需要签字的维修单,劳烦你先收下,我回头再签字回传他们。”
方姨回是回来了,但是一应事宜,听说全由嘉勉处置了,包括她的工资。
周太太那头拧不过儿子的拗,又满心满意想着二子的衣食起居。份外贴补方姨,也要她过来,说你还不知道老二这脾气嘛,我没个心腹的人过去,更不知道他们俩过成什么样。
钱是拿到位了,然而,工并不好打。
这位小周太太虽说没拜高踩低吧,但性子足够的冷,偏偏越冷二子越迁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