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将思念丝丝缕缕诉说完毕,穆淮抱着姜宁灵从汤池中回榻上时,夜已深沉。
怀中的美人明明已经困极,却还强撑着眼皮看着他,似是怕一眨眼他又不见了。
穆淮见她一双眸子泛着湿意,如小兔儿般无辜又无助,心中柔软几分,将她放在榻上,自己也躺了下去,侧身在她微颤的眼睫上落下一吻:“朕今晚歇在这儿,睡吧。”
姜宁灵这才合上眼,依偎在他怀里安心睡去。
还不忘伸手揪住他寝衣的袖摆。
穆淮心下有些好笑,又觉得她这黏人模样可爱得紧,索性抬手将她圈入怀里,相拥而眠。
不知是否是这段时日太累的原故,穆淮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坠入了梦境。
梦中,他又回到了被他深埋心底不愿想起的少年时。
那时他母后刚刚薨逝,嬷嬷告诉他母后是急病而去,他觉得其中颇多蹊跷,请求父皇彻查,可父皇只随意盘问了几个宫人后,便没了下文。
不仅如此,还在他母后过世不过半年便带着浩浩荡荡大队人马,去行宫玩乐。
快活得很。
小穆淮身为太子,自然也被带着去了。
去了行宫之后,父皇见他成日闷闷不乐,便差了几个年岁差不多的官家子弟与他做玩伴。
小穆淮那段时日只惦念着母后去得蹊跷,整个人都阴沉得很,那些官家子弟得了皇帝的命令过来陪他游玩解闷,却在见了他之后一个个都不敢大声吭气,来过一两回后便不再来了。
他知晓这些人要么是被他给吓跑了,要么是觉得去给四皇子六皇子做玩伴更好,他也不甚在意。
左右不是真心对他,走了便走了。
只有一个小公子,每日下午都会过来看他,陪他说几句话。
那小公子长得粉雕玉琢的,说话声音也软软的,小穆淮一看就知晓这是个穿了男装的小姑娘。
他懒得戳穿,只冷眼看着她每日都在绞尽脑汁逗他开心。
大部分时间里,都是那小姑娘在说,小穆淮在听。
二人熟稔些之后,那小姑娘更加絮絮叨叨了,除了同他聊天解闷,还告诉他,自己本不想来陪他说话,可是陛下发了话,总得挑一个人过来陪他,她就这么稀里糊涂被塞过来了。
那小姑娘说完,还撑着下巴对他笑,唇边的酒窝盛着夏日的暖阳:“起先我觉得这差事无趣得很,可相处久了,才知道大哥哥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呢!”
小穆淮起初觉得这人聒噪得很,可一日又一日地相处下来,小穆淮忽地觉得自己心中压抑着的那些黑暗仿佛淡了不少。
执着于母后是如何得了“急病”
又有何用呢?到时如何处置那些恶人,还不是他父皇轻飘飘一句话的事?
倘若他真想为母后报仇,便只能先牢牢守住这太子之位。
他从前被恨意蒙蔽了双眼,反倒看不清脚下的路了。
是这小姑娘一点一点揭开了那片黑暗,一把将他拉了出来。
有一日,小姑娘例行公事与他说完话,没指望小穆淮能有什么回应,起身便要走。
小穆淮却破天荒叫住了她:“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姑娘愣了愣:“我,我叫疏月。”
疏月,小穆淮将这名字在心里翻来覆去念了两遍,猜这应当是她的小字。
“疏月,再陪我坐一会儿。”
小姑娘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好。”
在行宫住的这两月里,疏月日日下午都来陪他说话,雷打不动。
后来有一日,他坐在院中等了疏月一个下午,从烈日炎炎等到月上梢头,疏月都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