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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悦心堂一个顾客都无,铺子里静悄悄的,方朝清在铺子后面的内室看书,只是书摊开了半天,他却迟迟没有翻到下一页。
眼前是书,心思却全不在书上。
他叹了口气,有些烦躁。
看不下去,索性不再看。
他阖上书,放回书架,眼光却瞟到一旁的木匣子。
那匣子盖着红绸,上着锁,与阿朗送画的匣子如出一辙,里面装的,正是甄珠让阿朗送来的画。
他愣愣地看了匣子半晌,最后还是取了钥匙,将那匣子打开。
匣子里是昨日阿朗刚送来的画,一共十幅,不算多,却比上月的两幅多多了。明明他让她不要急,由着自己性子来,想画多少便画多少的。他知道她惫懒,而且相比起春宫,其实更喜欢自由自在地画别的东西,之前之所以送来的画那么少,便是将时间都花在画别的画上了。
但这次却又画了这么多春宫。
是因为知道悦心堂只靠她的春宫图盈利么?
他想着,旋即自嘲地摇摇头。
且不说她不会知道悦心堂如今的状况,悦心堂,或者说他,又有哪里值得她费心呢。
他跟她,至始至终不过是单纯的合作而已。
这般想着,他慢慢地翻看着匣子里的图。
从最初的一看她的图便面红耳赤,甚至身体起了反应,到如今,他已经能够完全面不改色地欣赏,乃至从书画的角度,评判她画作的优劣。
他先看落款,看到那熟悉的“ZZ”
字样,不由会心一笑,又看“ZZ”
上面的题字,嘴角的笑容便更大了些。
从这题字便可以看出,她这几个月的确勤练书法,如今的字与最开始相比,已经可以说初具风骨,虽然还是有些配不上她的画技,但他相信,只要坚持下去,她总能达到书画双绝的境界。
目光又移到画上,他愣了一下,旋即看出这幅的画作的背景,居然是城北的邙山。
郁郁葱葱的山林如泼墨,乍一看像是传统的写意山水画,然画法却还是她一贯的风格,山川林木虽有水墨之韵,丰富的层次和颜色变化又迥异于水墨画,一笔一划都带着她强烈的个人印记。
然而再美的山川都不过是背景,这幅图里,主角是峰顶上天为被,地做床,幕天席地尽情交欢的男女。
山川静默,这浩大煊赫的天地,都在为这场交欢的衬托,没有床铺,没有席簟,女人妩媚妖娆,男人俊朗健壮,都是俊俏风流的人物,倒与这山川十分匹配。
他的目光从女人身上草草掠过,看到男人时略微顿了一下。
从几个月前开始,她送来的画里,便似乎倾向于将男人画成这种健壮有力型,从男人的穿着打扮看,也多是农夫、铁匠、武将甚至屠夫等职业,偶尔才有一幅男主是文弱书生型的。
由此,似乎也可以看出她的喜好。
而他并不在她的喜好里。
他闭上眼,长长舒出一口气,再睁开眼,没有继续翻看剩下的画,而是小心地将画放回匣中,上了锁,也不放回书架,而是放到他放个人收藏的柜子里。
昨日送去的信,她现在应该已经看过了吧。
以后她再也不会来送画,那么这十幅就是最后十幅。
最后的,就留下私藏,作为纪念吧。
不再看画,书也看不下去,方朝清在内室踱了几圈,最后还是出去,到了前面的铺子。
铺子里依旧一个客人也没有,两个伙计闲地搬了板凳,坐在门口,头挨着头低声说着什么,一边说一边发出笑声,只是那笑声,怎么听怎么有些……猥琐。
方朝清脚步顿了顿,便往门口走。
到了两个伙计身后,才听清他们说的什么。
“……那铁匠真是好艳福,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儿,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个打铁的?我看他长得也不怎么样,连咱们东家一半都不及。那甄姑娘能看上铁匠,怎么没看上咱们东家?”
“你小孩子懂个啥,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听过没?那甄姑娘虽然还不到三十,却也快了,肯定饥渴地不行,不然也不会画那春宫画。而且不都说是从良的窑姐儿吗?”
“窑姐儿那是啥?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她经过的男人,怕是比你小子见过的女人都多!这种被经惯了的,寻常男人哪里满足得了,你看铁匠那身板儿,一看就是有力气的,能把她治地服服帖帖。”
“听说铁匠那玩意儿天赋异禀,说不得那甄姑娘就是被他那话儿给弄舒服了,不然她又不缺钱,犯得着找个臭打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