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珍娘脑中涌起不妙的预感,然而她并不敢再问,只讷讷地轻喊:“清郎……”
方朝清却仍旧没有理会她,只将目光投向崔相。
“您真的,不能放过——”
他看着崔相,手指指着高琰、甄珠、阿圆几人,“他们吗?”
崔相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慵懒。
仿佛眼前这一出小孩子似的闹剧,已经让他厌烦无趣到一个字都不想再说。
“我明白了。”
见状,方朝清点点头,唤道:“岳父。”
崔珍娘睁大了眼,崔相则微微眯了眼。
毕竟并不是关系多么亲密的翁婿,再加上崔相的身份,因此方朝清其实很少唤崔相岳父,尤其在人前,大多都是以相爷称呼。
方朝清双眼含笑:“这是我最后唤您一次岳父。”
“清……郎,你……什么意思?”
崔珍娘再也抑制不住地问出声。
“相爷要杀他们,清自然也不会独活。”
方朝清微笑坦然说着,低头,目光从地上的几人身上一一扫过。
他们是他发誓效忠的君主,是他一直疼爱的兄弟,是他……
他收回了视线,重新看向崔氏父女,然后便看到崔珍娘一副大受打击摇摇欲坠的模样,以及崔相稍显愠怒的眼神。
他不为所动,脸上仍旧带着笑:“人之将死,但清心中却还有许多疑问,若得不到解答,怕是死了也不得安宁,翁婿一场,相爷能否回答清几个问题?”
“不!你不会死!清郎!你为什么要陪他们一起死!为什么要陪她一起死!”
崔珍娘突然崩溃地大喊,瘦骨伶仃的身子簌簌发抖,仿佛狂风中的枯草。
然而方朝清浑然没有理会她,就连崔相也没有出声,只是面容整肃地看着方朝清。
“第一个问题,”
方朝清紧盯着崔相的双眼,“八年前,我为何会酒后失手误‘杀’了御史之子?”
崔珍娘崩溃的喊声突然消失,仿佛被扼住了脖子,眼睛大睁着看着方朝清,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而方朝清这个问题一出,人群中便有些嘈杂,有嗤笑声也有纳罕声。
嗤笑是笑他明知故问,纳罕是纳闷他这问题问的奇怪。
自己酒后发疯失手杀人,却问崔相为何?这是临死前胡言乱语么。
有人将目光投向崔相。
崔相面容沉静,嘴唇却紧抿着,似乎并没有回答的意思。
方朝清继续道:“清虽不善饮酒,但那件事之前也曾有过几次醉酒,据家人所言,清醉后皆是倒头大睡,从未胡言乱语与人争执,更遑论心绪亢奋,做出什么越矩之事。”
当年一同在场的其余几人,证言上说的便是他醉酒后情绪失控,与御史之子大吵大闹后才动手,以致酿成悲剧。
“当日在场共有六人,除了清和那御史之子,其余尚有四人,但这四人,如今却都已经因‘意外’去世,甚至连那酒楼当差的伙计,也已不知所踪。”
方朝清微笑着说出这句话,而在场的,但凡不笨的,便都听出了这句话的意思。
当年那事闹地很大,然而争论重点在于对方朝清的判刑轻重的定夺,对于方朝清是否真的酒后失手杀人却几乎是板上钉钉毫无争论的,因为方朝清自己记不清,而在场的其他所有人,包括据说听到动静后立刻赶去雅间的酒楼小二,证言毫无二致,都说是方朝清失手杀死了御史之子。
可如今,这些人却全都不在了。
任谁都能看出其中的蹊跷。
望向崔相的目光更多了。
崔相蹙眉,鼻间轻哼,却是已不耐烦再听方朝清继续说下去。
他看着方朝清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蚂蚁:“说这些又是想做什么呢?不过,想做什么也都没用了,你不想活,我便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