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视着裴弋无名指上的亮点,司施无端笑了一下。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她和裴弋之间的故事早已落下帷幕,即使重逢也都有了各自的业障因果。
以这枚戒指为切割点,司施将一切看得分明,她转过身去,想往回走,等到裴弋离开后再下楼。
刚要抬腿,就听见有人在身后呼唤——
“司施?”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司施倏然回首,条件反射地看向门口。
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通常情况下,和家人在一起吃饭的时候,裴弋不会长时间接打电话。
但今天是个例外。不经意瞥见来电提醒,母亲率先作出反应:“你接吧,万一有急事要处理。”
裴弋颔首向桌上其他人示意:“你们先吃。”
随即拿起手机走了出去。
通话流程还是老样子。
第无数次,对方不厌其烦地细数着自己人生的高光时刻,宛如某种鬼打墙的呓语。夹杂着对当今国际形势、社会体制、经济走向、民生决策的褒贬和预测。再由此发散和引申出他万金油一般狡猾的人生体悟。
往往以此开头:“你还太年轻,看不出这些门道,想当年我”
再以此收尾:“我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你别不当一回事。日子过一天少一天,能交代的我都先交代给你”
内容千篇一律,他却总是说不腻。仿佛每多说一遍,他如今枯槁的样貌就会焕发出新一轮生机。
等这些流程都走完,最后的最后,他开始神经质地重复对自己身体状况日益衰竭的担忧。每到这种时候,他的语气就会骤然虚弱下去——裴弋看过他每一期的检查报告,结果稳中向好,显然与他所言有不小的出入。
如果不是因为对方是他的亲生父亲,裴弋不会有这样的耐心听他说下去。
父亲的嗓音黏稠而粗糙,像被胶水封作一团的沙砾,空气也在他的喋喋不休下变得拥挤。裴弋抬手松了松领口,仍觉得闷,就朝前走到门外的庭院里,以便呼吸更多新鲜氧气。
等到通话结束,耳根好不容易清静一会儿,前厅隐约传来争执的声音。
大脑自动分辨和处理传入耳道的声线,他闭眼揉了揉眉心,不大真切地听了几秒,霍然睁开眼,稍作停顿。确定不是太累出现的幻觉后,他抬腿,径直朝声音来源的方向走了过去。
“不是,你听我解释。”
毕业后分别多年,章浪不知道为什么刚见面司施就对他表现得如此抗拒。本就紧张的心情更加不知所措,额头和手心都渗出丝丝细汗,蹭在红绿色格纹衬衫和牛仔裤上,印出模糊的掌痕。
“我真的没有恶意,只是觉得有些话当面跟你说比较合适,也想顺道约你看电影而已。”
他拿出十二分诚恳的意态,可惜打动不了司施。
怎么会这么巧,前脚刚拒绝对方的邀约,后脚就在同一家不算热门的餐厅相遇。方才三言两语的交谈里,也表明了这一趟并非偶遇,而是他的刻意为之。
司施上下打量着章浪,眼里满是提防:“所以你怎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是钟媛在班群里发了消息。”
章浪语速飞快,生怕下一秒就失去解释的机会,手上也迅速翻出聊天记录,“你看,今天班长在群里发了毕业十周年聚餐的通知,很多潜水的人都被炸出来了。确定过时间和地点后,大家又在群里聊了聊近况,我就是看了钟媛发的消息才知道你们在这里吃饭的。”
这番话说得还算有条理,叙述里甚至出现了她极为信任的关键人物——钟媛,司施狐疑地接过手机,快速浏览了一遍聊天记录。
如他所言,在班长痛骂客户和诉苦自己今晚又要加班之后,钟媛的确在群里发了一张食物的照片和一个餐厅定位,这还不够,又拉仇恨地说了一句:
【我和司施正在吃大餐,别太羡慕。】
司施:“”
搞了半天,还真是被队友给卖了。
“我看到消息就赶过来了。”
说到这里,章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指局促地搓了搓裤腿缝,“这不,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还是出门这一身。程序员平时没有着装要求,我糙惯了也没怎么打扮,你别介意。下次我见你一定换个体面的行头。”
司施眼眉微皱,怎么就有下次了?这人打算自说自话到什么时候。
“我和我的朋友在吃饭,你不觉得你这样突然闯过来很冒昧吗?”
司施说,“你甚至都不先在微信上问一声我方不方便和你见面。”
话毕,想想他在微信上的说话风格,在没有达成任何约定的情况下就赶来线下围堵她,的确也符合此人完全自我的做派。
司施不喜欢这种缺乏边界感的行为,章浪在她越发抵触的眼神中嗫嚅道:“我没有你的微信,之前通过班群在qq上给你发送了好友申请,你也没回应。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现场加一下微信?”
司施哑然,着实没想到他能睁眼说瞎话到这种地步。
她就站在他对面,打开手机就能验证真假的东西,章浪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扯谎,该说不说他心理素质还挺强。
她无心和他多作纠缠:“不好意思,你今天的举动,还有之前的言论已经让我感觉到不适,我想我们没必要继续联系。”
“之前的言论?”
章浪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你是说,以前高中的时候,我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吗?”
“”
没加微信的人设还真是贯穿到底,司施怀疑就算现在把聊天记录甩到他面前,章浪也会义正言辞地声称自己被盗号了,不是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