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曾有过一段时间,以为在描述一个人的时候,字面地将男性和女性叠加在一起,就能用来形容更加多元的人格。
但她逐渐意识到不对劲,她反复诘问自己,为什么在形容一个人内在的复杂和丰富时,总要有男性作为修辞在场?
为什么要夸奖一个女人,就要先把她变成男人,再不济也是雌雄同体?反过来,为什么将一个男人比作女人,会被视作一种贬低?
“如果我是女性,那我就只是女性。”
她说,“不管我是张扬还是内敛,纯粹还是复杂,豪放还是优雅我始终都是女性,这些都是我可以拥有的品格和特质。”
“世界上没有哪一种人格,会主动拒绝女性,会把女性排除在外。女性天然就能拥有任何面貌,不需要男人来做背书。”
此时她的知识面和人生经验,与广阔的世界版图相比,依然只有很小的体量。
她没有更加专业的知识背景,脑子里许多念头还未成型。但就在这有限的人生里,她已经体会过数次,甚至包括自己在内,对女性性别的偏见和狭隘定义。
她被贴上层层标签,真正的自己却不被看见。
她边说边观察裴弋的反应,决定裴弋要是帮章浪多说一句话,她就给裴弋一个肘击,从此再也不和他往来。
009无尽的蓝
落日熔金,司施的脸颊与夕阳交相辉映,在天穹下流转着钻石般细碎的锋芒。
她的头顶炸起几根毛,裴弋想伸出手抚平,但碎发随着她说话的节奏如苇草摆荡,裴弋注视着她明亮纯粹的眼睛,还是决定不打扰这片生机勃勃的风景。
“你说得对,他不该用自己的眼光,来丈量你的性别和品格。”
裴弋眼眉微皱,斟酌着词句:“对你,我想要尽可能说些表达支持的话。但我不确定以我的性别身份,由我来说这些,会不会显得我太置身事外,太轻飘飘。”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议题,是你真实的遭遇。我没有真正面临过和你相同的处境,如果对此发表太多不切实际的看法,反而是我的傲慢。”
“谢谢你愿意和我分享你的想法和心情,如果我往后,或从前有哪里冒犯到你,如果我也有傲慢而不自知的地方,你也一定要告诉我。”
时间无知无觉的流逝,就在裴弋说完这番话后,斜阳的残光一瞬间从他们身上尽数褪去。
裴弋眼眸沉静,司施闯进他的眼里,仿若误入一片无人之境的湖泊。由于从未有人造访过,所以他毫不矫饰,天然而诚挚地摊开自己。
司施看着他,有难以言喻的心情,过了一会儿才想起给他回应:“好,我会的,谢谢你。”
得到她的回答,裴弋笑了一下。
他的眼中倒映着司施的身影,眸中笑意闪烁,就好像她是这片平静湖泊里唯一泛起的涟漪。
回忆结束。
司施陷进副驾驶里,双手紧握着安全带。一直以来,她都有意识地回避和裴弋相关的过去。
她和裴弋之间的往事不是做题,不会因为复习的次数越多,就越游刃有余。
事实上,裴弋才是那颗投湖于她心涧的石子,只能沉没,从不消失。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石子就会在湖水中翻涌,复又搅动她的心。
她希望自己稳定,太过泛滥的情绪只会牵绊她的行动,她没有时间停留,必须一刻不停地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