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平顺拾破烂卖的钱一直没有拿回老家去,也没有在银行里蓄存,全装在裤衩的兜里。这事平顺没给双全提说过。而一次双全头晕,早早回到住处就睡了,傍晚平顺回来,叫了几声双全你吃饭了没,双全没有应,平顺以为双全睡得沉,就解了裤子,把当日赚的钱再装进裤衩兜里。没料这时双全翻了个身,偶尔睁开眼,看到了平顺那个兜子,他眼睛又闭上了,却想着这平顺攒了那么多钱呀,狗日的还装穷,两人出外吃饭总是我付账,就萌生了抢钱的念头。到了晚上,两人做了饭吃,他们各做各的,平顺做的是包谷糁稀饭,也没菜,调些盐唏唏溜溜喝了一碗,双全却煮了挂面,捞了一碗干的吃了,也给平顺捞了一碗,说:你该吃碗好的!平顺感激地说:兄弟,你对哥这好的!明日我请你吃烤肉串。双全说:我吃不上你的烤肉串。平顺说:那我给你炸一盘花生米!端了碗吃起干面,还说:如果有辣子就好了。双全说:有辣子。取辣子盒时却取了一节收来的钢管,一下子楂在平顺头上,平顺看了双全一眼,一句话没说出来,倒在地上。双全就去脱平顺的裤子,从兜里掏出了钱,钱臭哄哄的,数了一遍是两万一千二百四十元,说:你没我攒的多么。又数了一遍,平顺喉咙里出了很大的响声,而且脚在抖。双全见平顺没死,就过去用手掐脖子,直掐得那脚不抖了,口鼻里也没了气。双全把平顺往麻袋里装,准备夜里扔出去,突然想起以前陈老八给说古今,说人死了眼睛里会保留死时看到的图景的,他就拿了筷子把平顺的双眼捅得稀烂,说:你别怪我,这是陈老八说的。
公安局破案时没有从平顺的眼睛上入手,但还是认定了双全是凶手,很快双全就被枪毙了。挨枪子的时候,双全说:平顺说要给我炸花生米吃,他真的让我吃了花生米。枪毙后,双全家里只有一个老爹,他爹没有去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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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破烂的半截子从镇街全部退回了当归村,他们又恢复了种地和挖当归。以前在村里苦焦并不觉得苦焦,而出去了一阵子,看到外边的光景了,再回来苦焦就觉得受不了。回龙湾镇政府展了矿区后全镇的贫富拉大了差距,为了平衡,开始实施所有干部包村的工作,因老余和戏生已经熟悉,老余就包了当归村。
老余来当归村做的第一件事是消除双全和平顺的阴影,绕着他们两家的破房烂院撒了石灰,还在院门上涂了狗血,再是在村口搬放了一块大石头,他亲自用红漆写了“否极泰来”
四个字。第二件事就是更换原来的村长,任命了戏生。戏生不肯当村长,老余说:老村长是老好人,之所以出了双全平顺的事,那是正不压邪么。戏生说:我身上可有毒性哩!老余说:那好呀,无毒不丈夫么,有我在后边撑着,你甭怕。戏生说:我啥都不怕,只怕你。
戏生当了村长,老余就提出了五年规划,说要改造当归村的经济结构,除了种一定的粮食外,就搞养殖业,把当归村变成回龙湾镇的农副产品生产基地。为了实现他的规划,还把他媳妇从县城叫来帮他设计。老余的媳妇穿着皮鞋和一件白底蓝花的衫子,戏生就在家对荞荞说:看人家,穿的和你一样么,却在县商业局工作哩。荞荞说:我还想在县政府工作哩,可咱的男人没出息么!戏生就不吭声了。荞荞说:老余说要把当归村变成回龙湾的农副产品生产基地,那是啥意思?戏生说:没知识了吧?!我告诉你,那就是咱这儿办养猪场,养鸡场,蔬菜园子,种白菜萝卜韭菜黄瓜茄子西葫芦洋葱大蒜,还要磨豆腐,泡豆芽,压粉条,做血旺,捏柿饼,剥核桃仁。荞荞说:你倒知道的恁多!戏生说:以后我可能就忙了,你得给我一天三顿把饭做好。荞荞说:去去去,去到地里拔几棵蒜苗去!戏生出门去拔蒜苗,半路上遇见老余又叫他去看个什么材料,戏生就把拔蒜苗的事忘了。
老余找戏生看他给镇政府的报告草稿,草稿是写在一个记本上。老余的记本很豪华,牛皮封,两指多厚,他是每天都在上边记东西。老余翻开记本把报告草稿给戏生念了,戏生说好着哩,却问:这么厚的记本你都写完了,上面都记着啥嘛?老余说:啥都记着。就把记本让戏生看。戏生看了,真的啥都写着,有当归村的户数,每户户主的姓名,谁家男人能干谁家媳妇干净,哪个家庭宜于搞饲养还是宜于搞种植,哪几户可以联合。有当归村形象工程实施方案,先修那条巷道,再修村中的池塘,坡根的水渠如何改道,涵洞怎么建,村口大石旁栽什么树。有当归村的展指标,提供回龙湾镇五分之二的鸡肉,五分之一的土鸡蛋,五分之三的蔬菜,垄断豆腐豆芽血旺市场。戏生有些感动,说:呀呀,你真为当归村操心啊!老余说:来当归村我就是要干一场大事哩!戏生继续翻看,却也看到了老余写他自己的奋斗目标:三年里要当上正科级,不是镇书记也得是镇长,再三年要进县城完成处级晋升,又三年到市上,又再三年到省里。戏生说:你给当归村的规划好是好,可这是给我们画饼么!老余说:你这是啥话?!戏生说:三年里当归村能翻了身?老余说:三年不行,咱五年。戏生说:五年?三年你去当镇书记镇长了么。老余用钢敲戏生的头,说:你这个半截真是有毒哩!我就是当了书记镇长,那不对当归村更有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