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华不做他声,捧起了几上的紫砂壶,触摸到壶壁的时候才现是烫而满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沏上的茶。
见对方没阻拦,于是乎他给自己也满了一杯,暖暖手和身子。
不过半盏茶后,李浔忽然漫不经心地开了口,“你是跟谁学的?”
“什么?”
李重华听着险些没能反应过来,一息后才意识到对方说的是方才在戚永贞面前时,刻意摆出来的那些作态。
想到那些故作姿态的举动,他一时之间自己也有些羞赧。“往日我的贴身太监,也有个小奴。”
他看见李浔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顿了一会儿又问他。“你那随身太监多大了?那小奴又有多大了?”
“与你我年岁相仿。”
他不知对方在想些什么,如实说道。
“怪不得。”
听到这句话,李浔露出了一个了然的表情。而后一只手杵在几上撑着自己的侧脸,一边品着茶一边斜着眉眼看着他,说:“我道是那小太监的情爹爹吧。”
“你今日在戚永贞面前对我这样姿态,明日皇城内压在我李浔身上的罪状又要多一条。”
李重华听到前面那一句话面色已经不好看了,他却是从来也不知道那随身太监和自己的小奴竟然是那样的关系,也未曾有过寻常人家父慈子孝的时刻,哪里晓得那样的娇憨之态是不对的。
李浔却像是没现他的不悦,凑得更近了一些,微凉的鼻息洒在他的面颈之处,还压低着嗓子说:“说我李浔骄奢淫逸,偏好男风。”
听到后两个字,李重华被惊了一下,立刻往后挪了一些拉开距离。
膝盖不小心碰撞到了小几的矮腿,昨日跪得青紫的膝盖今日变得有些肿,磕碰之下让他痛呼了一声,却也来不及管顾了。
李浔口中是何等荒唐之事,与一个阉人……他不敢再想,也连看都不想看向李浔,便随手往碟中取了一块儿八珍糕便送到嘴里。
万幸李浔没有再继续靠近,也没接着这个话继续说下去。
李重华看着他半靠在马车壁上,又拿出来时的志怪小说接着看时,才松下一口气,手也才得空揉了揉有些胀痛的膝盖。
得了空之后,他也开始细细地回想今日的事情,去猜测李浔这一番到底寓意何为。
戚永贞与晏鎏锦蛇鼠一窝,前者靠着后者的身为地位肆无忌惮地搜刮油水,而后者又借着前者贪赃而来的钱款展自己的势力。
在他身为东宫太子的时候,曾数次想要将戚永贞这一脉的势力连根拔起,但怎奈何晏鎏锦不舍得丢弃自己钱兜子,胶着了很长一段时间,哪知还没有什么成果,就……
想到这里,李重华哽了一下,又逼迫着自己跳过此桩。
总而言之,李浔今日应该是刻意将他带到戚永贞的面前的,特地让对方看到他这一张和废太子晏淮清一模一样的脸。
可明知戚永贞和晏鎏锦关系亲近,对方为什么又要这么做呢?难道不怕戚永贞回去之后转头就告诉晏鎏锦,从而今上也会知晓此事?
纵使他李浔权势再大也大不过当今天子,在府内藏着一个和废太子模样一般的人,即使治不了罪,也会在今上心中埋下一颗对于李浔怀疑的种子。
于理于情,这都不是个聪明的做法。
但李浔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去劳神费力地做无用功,所以其中一定藏着更深层次的隐情。
比如他根本就不忌惮、或者说就是有意而为之,想让晏鎏锦知道他掌印府里有一这样的人。
本还想顺着这继续往下思索几番,哪知还没开始,马车就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掌印府的正门口。还未下车,李重华就听见了沉重的朱门打开,金制的门环碰撞出了沉闷的声音。
李浔径直下了去,他接在后面下了马车,掀开帘子便瞧见子卯带着几个家丁站在大门口等待着,明显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老爷。”
看到李浔之后他立马上前作揖,凑到李浔身边轻声说道了一会儿。
而后李重华就见李浔的步子便顿了顿,微微侧过身没有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摆了摆宽袖便大步地朝府内而去。
原本站在一旁的家丁也都一同随到了李浔身后,不过几息便进了大院里。
李重华在原地怔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周围已经没人后,理了理自己的大氅也进了掌印府,步子迈进去的那一瞬,身后厚重的朱门又重新关上了,金制的门环出的声音似乎更要沉闷。
“公子,热水烧好了。”
小梅将热浴用的方巾挂在架上,却又不像从前般着急出去。
李重华准备解衣的手停下,转头看向了他。“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