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去世之前,我年纪实在太小,骄纵任性不懂事,没人会跟我说这些。他去世之后,我妈整个人跟被抽了魂儿一样,话特别少,所以我根本没机会知道这些事。之前觉得遗憾现在也算是被弥补了。
如果真的拿回公司,那我大概会继续他没做完的事情。学他那样守护更多的家庭,而不是做一个纯粹的资本家,但具体做什么,怎么做,我还要花时间想想。”
老吾老,幼吴幼。她记忆里日渐模糊的父亲,原来有这样温柔纯白的底色。
叶一用下巴轻蹭她发顶:“你问我为什么叫叶一其实是想问我是不是走失的?”
她靠在他的胸口,感受他呼吸和心跳的频率:“不问也行。”
“必须问。”
他语气不容置疑。
“好倔。”
许阳秋笑得肩膀轻轻耸起,又被他用圈着她的手腕按回去。
“我不是走失,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被遗弃。”
叶一平铺直叙地开口,语气里没什么波澜,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我跟福利院的其他人不太一样我就是在福利院出生的。”
许阳秋心里生出了许多疑惑,却没问,无言地被他抱着,听着他继续说:“听院长说我那两个人有我的时候只有十五六岁。我出生以后,他们把我留在福利院里,从福建上了一条船,那船后来沉了,挺出名的新闻。”
许阳秋注意到他奇怪的称呼,他没说“父母”
,而是用“那两个人”
指代。
“那船上坐的都是偷渡客,我猜测他们可能是想去美国或者新加坡这些地方打黑工。”
叶一越抱越紧,仿佛想从她身上多借一点温度,“我十几岁的时候,院长才跟我讲了他们的事情,让我把跟我同龄的两个人当作父母,对我来说还挺困难。”
头顶有一点温热的触感,风一吹又传来阵阵凉意,她想要抬头,却被他牢牢困在怀里,不让她看见他的神情。
许阳秋很清楚这不是他全部的过去,让他宁可咬破嘴唇也不肯说的过去,到底是什么呢?发顶那点水痕让她不敢问,只是安静地听着。
他语气依然没什么感情,还是那种不会讲故事的平缓语调:“他们去世时一个十五,一个十六,没有墓碑,也没有灵堂。我的名字不是他们起的,他们大概不知道一个新生儿需要经过注册登记、落户起名这些繁琐步骤。这些手续都是福利院的老师帮忙办理,我确实姓叶,但一这个字,大概是因为简单,他们随便选的。”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许阳秋轻声宽慰,“是个好名字。”
“别扯。”
叶一的话里满是温柔,语气因为她的话轻松了不少,“我听不懂。”
“我就说那篇周易星盘的文章肯定不是你写的,没文化的理工男”
他体温比她高一点,烘得她犯困,她咕哝完这句话,便被汹涌的睡意裹挟,意识不清。
半梦半醒间,额间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传来一句似有若无的话,但她并没听清,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她没在叶一怀里醒来,他不知什么时候把她放到了床上,勤劳的小叶早早上班,懒惰的财务会在午饭前出现在公司。
明明是同一家公司,但两个人从来没有在工作日的清晨见过面。许阳秋从烤箱里掏出温热的滑蛋全麦吐司,咬了一口,随手扭动微波炉旋钮。
三十秒后,微波炉“叮”
了一声,她从里面拿出温热的牛奶,喝了一口。
叶一搬进来之前,她每个月吃早餐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但现在,她满足地把最后一口吐司塞进嘴里,用半杯牛奶顺下去,拎包出门上班。
她手机忽然响起来,是个陌生的私人号码。许阳秋设置了免打扰功能,陌生号码前两次打进来都会自动挂断。会响铃说明这个陌生号码在半小时以内给她打了三个电话。
许阳秋盯着那个号码看了一会儿,快挂断时才接起来,听到电话那端声音的瞬间,她神情冷了几分。
这通电话没持续多久就被她挂断。
挂断电话后,许阳秋面无表情地把手机塞进包里,抓起车钥匙出门上班。
今天周五,许阳秋下班前收到小陆的消息,他已经在楼下等着了。她下午给叶一发了个消息,提前告诉他晚上不回家吃饭,让他下班后不要买太多菜,不用做她那份。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叶一成了她的专属厨师和稳定饭搭子,每天早上在烤箱里留好早餐,晚上拎着两袋子各种各样的食材在厨房里忙碌。
她独居三年多,没有这方面的意识。之前某次跟同事聚餐,没意识到不回家吃饭要提前说,到家看到叶一托着腮帮子坐在中岛上等她,面前是几盘凉透的小炒。
他那天但凡发个消息问问,或是但凡自己先吃,许阳秋都不会那么过意不去。但家里有个“空巢小叶”
等她回家吃饭这件事,实在是让人觉得愉悦又安稳。
晚餐是小陆请客,考虑到他资金紧张,她选了一家日式简餐,只点了一份蔬菜咖喱。
小陆今天没戴帽子,他发型是标准的板寸。小陆见她只点了一份咖喱,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给我省钱啊,秋姐。”
许阳秋笑笑没说话,于是他又点了一份唐扬鸡块摆在中间:“秋姐,最近确实资金紧张,等我工作之后再请你吃高档点的。”
她笑道:“台岛的住处找好了吗?”
“嗯。”
小陆皱眉道,“新竹租金不算低,合租也要八千多台币一个月。工资还没拿到就先付了一大笔房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