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抬起黑黑的眼珠,看了他一眼,干脆道:&1dquo;我不识字。”
四公子说:&1dquo;他们说,你每日偷我的书看,而且都是很晦涩艰深的书!”
扶苏顿了顿拿着筷子的手,慢道:&1dquo;除了策论,我却是不问国事的。”
由于有帝国第一读书达人的相助,四公子顺利过了关,除了太傅把策论扔到他脸上之外,他写的诗竟然破天荒头一次得了赞扬。
太傅福先生听说是始皇派去寻丹药的臣子徐福的后人,据说他家祖先在海上漂泊许久,远至蓬莱,也没见神仙出没的痕迹,垂头丧气而返,却怕始皇怪罪,便隐姓埋名,漂移郑地生活,改姓为福,去了旧时的徐姓,祖辈都以做大饼为生,烙得一手好大饼,培养六七代,才出了一个会读书的福太傅。
福太傅是个倔老头,教学生读书时一板一眼,他深知将来的郑王位会在八个公子之中产生,对他们益严格。福太傅说一国之君持神器之重,小可利一方社稷,大可定乾坤万民,绝不可轻率,秉持骂是爱,打是更爱的原则,八位公子中不恨他的寥寥无几。
这老儿今日见一向难管教的四公子都顺利交了作业,便难得地笑了笑道:&1dquo;今日聚而讲学,我便说个故事,同公子们谈些有的东西。”
诸位公子警觉地瞅了他一眼,随后低头称是。
福太傅拿着戒尺,略微沉思,开了口:&1dquo;殿下们,战国史可还记得?”
众公子又称是。
&1dquo;七公子,汝可知,卫氏变法是哪一年?”
七公子起身,道:&1dquo;孝公既定,天下大分大合,秦实蛮荒,民弱兵疲。卫孙鞅,素贤,应公令,入栎阳。三年,说变法修刑,公善之。”
福太傅点头,&1dquo;正是。今日,臣说的便是公孙鞅入秦都之后的一段事。估摸上下,应是孝公五年。那一年,临洮粮收艰难,管粮仓的小吏却失察,留种的粮仓教几只灰鼠打了硕大的洞,又接连几日大雨,粮种全遭了湿霉,眼见下一年颗粒无收,饿殍遍野,臣斗胆,问各位殿下,若为秦公,当何如?”
众人思索片刻,粗想,不难不难,再细一想,瞄了嫡子荇一眼,都成了无嘴的葫芦,老僧坐定,谁也不做那出头的鸟。
福太傅淡笑,看了看座下,开口:&1dquo;八殿下年纪最幼,且先说。”
八公子年仅八岁,&1dquo;啊”了一声,指了指自己,众兄弟低头,无人救他,瞬间义愤填膺,&1dquo;打死那帮混闹的老鼠,诛它九族!”
太傅敲敲戒尺,依旧笑,&1dquo;稚子天真,殊不知鼠辈最是猖獗,子孙无以计数,九族除尽,十族百族早诞矣。况,虽是鼠祸,杀尽百世,救不得一方百姓,亦不济事。”
七公子知道,接下来就是他,没得推诿,洒洒脱脱站了起来,&1dquo;国家粮仓,总有一二可救济,派个使臣放粮就是。”
太傅道:&1dquo;七公子说得有理。老臣再问,我朝开国至今,可曾放过粮仓?粮乃国本,临洮为大县,百姓十万,粮仓尽而民未足,届时,国库空虚,战国兵事,一触即,秦弹丸苦寒之地,何以立足?”
大公子是个温雅人,脸微红,清咳,站了起来,&1dquo;不知,不知我从宗室,自内闱,带文武,清肃令,国之上下,共省一县粮种,何如?”
太傅笑得慈祥一些,点头,&1dquo;殿下大贤,为君当如此。只,卫公孙初变法,成效不显,文武哗然,于孝公,颇有微词,兼有大夫势重,威胁宗室,公虽是贤公,可从上至下者,阳奉阴违者不知凡几,又何如?”
诸子哗然,擦了把汗。说什么这老头儿都有讲不完的理,自己只活了一二十年,他活了七八十年,说也说不过,怎么同他讲?
嫡子五公子荇淡哂,站起身,青色的衣摆微微撩起,朗声道:&1dquo;若是我,临洮一地,民可安居令,家居临洮未足三世者,按姓氏,令分三十县,借商君酷政,举国下令,凡持安居令的临洮之民,行至何地,邻人县政必置其安居。足三世以上者,仍留临洮,临接八县,按贫瘠富庶,募粮种各一,或可救民。”
太傅笑意更浓,&1dquo;孺子可教,想至如此,难为,难得!虽举国搬迁,然三世之下,根基甚浅,婚姻尚少,总不至骨肉分离;三世之上,家族繁茂,不可擅动,又借商君东风,重整民籍归属,大善。但,尚有一事,老臣不解,或许殿下可解惑。民分三十县,颠沛流离,未及终地,已去一二,便是到了所分之县,水上浮萍,毫无依靠,碰上邻人欺生,又去一二,十分之民去了四分,秦地三十八县,民生不定,可有赞你仁厚的?战国六君,天下诸侯,可有称你得道的?无道的昏君,纵使劳苦,又有何下场?”
五公子荇心中暗恼,面上却笑,&1dquo;俱是纸上谈兵,夫子焉知,若放我于秦地,我不成事?”
剩余的几个也未提出好意见,一众兄弟因为一窝老鼠被刁难得下不了台。福太傅同郑王议事时说起这一桩,郑王先是笑,后来脸色倒也难看起来,&1dquo;当真无人想到,如何做?”
福太傅捻起胡须,叹道:&1dquo;除了四公子说要回去思量思量外,旁的公子都未想到好法子。不过,这等问题,于方通庶务的公子们而言,确实难了些,答不出也无妨。”
郑王冷哼一声,&1dquo;微小处才见真章。”
&1dquo;话说,有几只灰老鼠&he11ip;&he11ip;”红的四公子绘声绘色地用白话对扶苏讲着他理解的偷粮案,一旁的侍书们捏了一把汗。
&1dquo;听不懂。”扶苏冷淡回答,继续低头扒饭。什么叫&1dquo;秦国里面有个姓卫的人,这个人貌似惹了不少祸”?什么叫&1dquo;几只胖乎乎的可恨灰老鼠偷粮吃”?什么叫&1dquo;有一天晚上,阴云密布,打雷闪电,狂风暴雨,第二天,所有的粮种就不能用了”?什么叫&1dquo;如果你是秦始皇,一个郡县的人都要饿死了,你会怎么办”?
从不知道大昭宗室的精英教育是这个德行,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1dquo;不是始皇,是孝公。”侍书的脸红透了,恨不得把头埋到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