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到底联系了她没有?!”
长脸护士怀里抱着一沓厚纸,气得眉毛倒竖,“等了快一整天都不来领人,刚刚又转来两个重症,还等着仪器救命呢!”
站在对面承受这无名怒火的,是一个穿警服的胡茬男,他郁闷回怼道:“你冲我干啥?我们同事几小时前就通知她了,但她现在电话打不通,我们也——”
“真是没见过这样做女儿的!”
他委屈未说完,咨询台的灯忽然亮了。
长脸护士把手里的病情本“啪”
一声拍到台面,剜他两眼,转身进了一侧病房。
胡茬男憋着气,骂骂咧咧摸出裤兜里的手机,拨号键被他摁出火花,听筒里仍是传来重复的嘟音。
“您好,我是裴确,”
裴确赶紧绕到男人面前,举着黑屏的手机在他眼前晃了晃,满脸歉意,“不好意思,手机没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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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症监护室位于医院顶层,裴确跟在胡茬男身后,走出电梯不久便听得一道熟悉地怒骂。
“你真当医院是给你家开的啊?!”
长脸护士余怒未消,看向裴确的眼皮直接楞出一道折。
她走到近前,没好气地往裴确怀里塞来一块冰冷的金属板。
“你父亲江兴业,昨晚因为醉酒被救护车拉来我院,突发性脑梗,目前已符合脑死亡的特征。”
裴确低头,盯着那张轻飘飘的a4纸,视线随规整的黑体字扫过去。
“这是放弃治疗的同意书,”
长脸护士缓和了语气,指着底下的签字栏道,“在这里签完你的名字,就可以去处理后事了。”
裴确的笔尖停滞在空白处时,长脸护士和胡茬男相视一眼,各自在心里屏了口气。
望港镇教育资源匮乏,大多数生活在这里的人,对死亡的认知仅停留于呼吸和心跳。
而脑死亡的病人原则上只要连着各类仪器,就能一直维持呼吸。
此前为了劝说家属签字,他们已经历了诸多大大小小的医闹事件。
但裴确只是短暂走神,笔尖在纸上晕开一滩圆墨后,她利落地签完了自己的名字。
“接下来的程序怎么走?”
裴确把金属板递回去,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啊里,里面。”
长脸护士怒气尽消,愣了片刻才想着领裴确去看已从医学和人道两方面,彻底宣告死亡的江兴业。
走到病房门前,裴确拒绝了她递来的防护衣。
只站在门外,隔着厚重的透明玻璃注视着里面静躺的男人。
他身材干瘪,面容各处的沟壑很深。
因为常年酗酒,连着稀疏发顶的整片皮肤,都呈现出被浓烟熏染过的蜡黄色。
此刻他的床边,三两个医护有条不紊地拆解着仪器。
伴随房间内最后一道“嘀”
声,屏幕上的绿光和男人的心跳一起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