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抿嘴点了点头道:“有天枢跟着我呢,你只管去把。”
傅双林垂了睫毛,自走了去。
街道上熙熙攘攘,傅双林牵着马慢慢的走到了一处小巷子,一边回忆着自己听过的籍贯信息,眼看着楚昭应该已经看不到自己了,才找了个坐在门槛上就着日光拣茶叶的老太太问道:“老人家,借问一声……当阳街傅家您知道怎么走么?”
那老太太抬了头,覷了眼他,问道:“当阳傅家?早没了!”
傅双林呆了呆,那屋里头却有个脆生生的声音道:“阿娘你在和谁说话呢?”
那老太太转头道:“没啥,问路的。”
里头走出来个小娘子,青衣蓝裙,头上包着兰花帕子,桃心脸儿,两只眼睛十分灵活,出来看到是这样一个斯文水灵的小后生,脸上笑了:“小官人是要问哪里路呢?”
老太太哼了声:“说是找当阳傅家呢,绝户的,早没啦。”
一边嘀嘀咕咕着一些话,依稀听到是世道不公,人心不古之类的话头。
小娘子愣了愣,又上下仔细打量了傅双林一下,笑道:“这位官人哪里来?是投亲呢?访友呢?”
傅双林迟疑了一会儿道:“我从京里来,受了朋友之托,给他家里送些东西。”
小娘子笑了:“小官人果然一口京城官话,奴家猜,你是不是受了傅家那入宫的大公子之托来送东西的?”
傅双林闭口不言,小娘子笑微微道:“官人不说奴家也知道……只是你有所不知,傅家当年是赘婿当家,如今傅家没了人,那赘婿早改换了门面,恢复了本姓,您往这直走再右转,见到巷口再走两百步,看门上写的李府的,便是了。”
傅双林打了个谢诺,慢慢牵着马依言而行,心下却一边揣摩着适才听到的消息。
果然走了约半个时辰,傅双林便看到了一户人家,门上写着李府二字,却是张灯结彩,门头扎着绸条扎成的花,房子看起来颇为宽敞……着实不像穷得要卖儿入宫的人家,他过去敲了敲门,有个老苍头出来开了门,看到他上下打量了下问道:“借问小官人是来贺喜的么?”
傅双林缓缓道:“烦劳通报,就说傅双林回来探亲。”
那老苍头呆了呆,关上了门,傅双林听到里头跑步的声音,他静静站在门口,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里头有着纷乱的声音,门被打开,一群家丁冲了出来,手持棍棒,为首一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中掠过诧异,但仍恶狠狠道:“宫中之人不得随意出宫,何方霄小敢冒大公子之名上门讹诈闹事?还不速速退去,否则一会儿官府上门,须逃脱不得!”
傅双林看这阵势,心下了然,淡淡施了个礼,牵了马转头便走。
那群家丁看他干脆的走了,倒也不曾追,却有些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双林一个人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亲人这种东西,他前一世就没怎么享受,如今孑然一身来到这个世上,依然是无牵无挂,他甚至怀疑,他大概本来就是这种无亲无故的什么东西转世而来,所以每一世都如此。
福源楼上,楚昭一边吃着小吃,一边兴致勃勃地看着街景,天枢对面坐着陪饮,却十分拘谨,几乎不吃东西。小二这边端了茶壶上来道:“茶来了,客官,这是我们这最有名的春芽茶,您可得好好尝尝。”
楚昭喝了一口,赞道:“果然好茶,我看比进上的还强些。”
那小二早笑道:“客官是明白人,谁不知道这好茶,一流的自留,二流的才进上呢。”
楚昭吃了一惊道:“难道不是最好的才进贡么?”
小二笑道:“一看客官就是读书人,不知这其中干系,甭说咱们这儿产茶的,别的地方贡品也是一个道理,万万不会选最好的进贡,为啥?这总有年成不好的时候,茶叶不是年年都有这样好收成的,炒茶也不是每次都保证能炒这般好的,若是这次进上进了最好的,下一次没这样好的茶叶了,上头问罪下来,谁敢担?便是地方官,也都是心知肚明的,若是问罪下来,难道光茶农掉脑袋?地方官一样掉脑袋!谁不明哲保身呢……这最好的新茶,还得到地方上来尝。”
楚昭呆了呆,看了眼小二道:“你年纪不小,嘴巴倒是伶俐。”
小二笑道:“客官是实诚人,看起来是京里来的吧,小的见过您这样的客人,就爱听个新鲜故事,这十里八乡,小的可算得上是百事通了,少不得给您多说两句,客官一开心,多赏小的几个铜板,小的也不白说这一轮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