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校长办公室。
穿着已经有些水洗白的中山装的老人坐在办公桌后面,一只手正端着写有“为人民服务”
并附有水彩画像的水缸,另一只手则推了推眼镜。
尽管满头斑白却依然精神矍铄,很明显有一股老学究的气质。
他正是一中的校长。
而坐在他面前,神色怅然若失的,则是刘礼华,姜信的数学老师。
校长慈眉善目的面庞,此时却流露出不解。
就在五分钟前,刘礼华突然敲响了他办公室的门,然后提出了辞职。
“老校长,我想了很久了,从昨天到今天一直在想这个事情,我还是觉得,我可能无法胜任这个工作。”
校长呡了一口茶水,苦笑着道:“怎么突然提这个事情呢?学校返聘你回来不容易啊,我是听说你最近老毛病犯了,但是至少也得带完你手上这一届学生不是?”
刘礼华闻言,神色复杂地摇摇头:“不,老校长,我不是因为身体原因才不想干了的。”
“那是为什么?”
叹了口气,他解释道:“我最近领悟到一件事,我真的老了,我以前引以为傲的经验,在现在的年轻人面前,已经是老掉牙的东西了。”
校长有些不理解:“怎么会这么说呢?”
“唉。。。”
刘礼华无奈之下,只好向校长说起了高老师找到的网课的事情。
说到了最后,刘礼华甚至眼眶都有些红。
“你说,我真的被时代抛下了吗?”
只有面对和自己同一辈并有着差不多经历的校长,刘礼华才会真情流露。
昨晚在家里的书房坐到半夜,他也只是闷闷不乐,丝毫不愿意在家人面前露出半点软弱。
“这个。。。”
校长对此也是有些束手无策。
他总算是明白了,刘礼华这是心病,就如同是成名已久的武林高手被初出茅庐的人两三剑就破去了毕生都在修炼的剑法,怎么可能不怀疑人生?
看刘礼华的模样,不止是道心破碎,甚至就连重提起剑的勇气都没有了。
沉默良久,校长才突然开口:“你说的那个什么网课,我看看。”
刘礼华直接拿出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校长。
姜信跟数学有关的课程,他几乎都要看完了,包括早上陈茜去找他的时候,他其实也正在看。
越看越是心惊肉跳。
作为一个从业近四十年的老教师,他寥寥几眼就能看出主讲人的水平。
就连他都不得不承认,自己差太远了。
同样一个问题,或许主讲人几句话就能讲清楚,一针见血直击痛点,自己或许就得讲足足一节课。
刘礼华一向认为讲课是越细致越好,但主讲人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主要剖析其中精髓,一旦掌握精髓,那么其余杂七杂八的内容便迎刃而解,根本不需要多费口舌。
…。
这让他对自己的经验主义第一次产生了怀疑,甚至出现了,以前那些备受宠爱的学生,如果以这一套方式来教,会不会不止只能达到当时的成就。
我以为的极限真的是那些孩子们的极限吗?
惭愧,自卑,内疚,种种负面情绪一拥而上,如同洪流般轻而易举地击碎了刘礼华的心理防线。
校长换上老花眼镜,手指在刘礼华的手机上笨拙地滑动着。
“唉,我也老了,智能机都是我孙子教我怎么用的,一开始还怎么学都学不会。。。”
校长自嘲地笑着,意有所指地说道:
“可现在不还是学会了么,人呐,什么时候认识到自己的不足都可以重开始学习,只要没死,都不算晚的。”
刘礼华瞳仁微动,却闭着嘴,一言不。
校长有些无奈,心里明白,还是得他自己过了这道坎才行,现在旁人说什么或许都是没用的。
于是,校长也不再言语,认真端详起来。
可他并没有点开刘礼华缓存的网课,而是被其他事物吸引了注意力。
“唉?这不是。。。这不是那个谁的机构吗?”
刘礼华一脸疑惑:“什么机构。”
校长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田文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