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达头像是被万箭穿过,无力趴在那里,呼哧喘息。衣领再次被提起,勒住他朝向一边。
夜色暗沉,血水使得他睁不开眼,他却清楚认出了眼前那张脸。
怯弱,无依无靠,给他生了儿子,供他随意打骂,卖过一次,再次被卖出去的妻子。
何员外请他吃酒,他们已约好,以后“聚贤楼”
都向他买猪肉,以每年三两银子,将她典给何员外五年。
她此刻无悲无喜,毫不犹豫将他提起,如破布般掷下。
李达惊恐得目眦欲裂,他见到了索命的厉鬼,周身抽搐着,彻底一动不动了。
文素素松开手,直起身退到一旁,这时,野狗又开始低吼。
她倏然握紧刀,抬头看去,昏昏夜色中,一道人影立在那里。
人影渐渐走近,离得几步远站定,声音听起来很是挣扎:“是我。”
原来是何三贵,文素素手中的刀垂下,飞快道:“可有人看到你来这里?”
何三贵愣了下,犹豫了下,道:“夜里黑,这一带住着穷人,舍不得点灯,入夜就早早睡了。我在路上没有遇到人,别人可有看见,我就不能确定了。”
既然如此,姑且相信没人看到他。一旦有人看到何三贵,报告了官府,他们都会陷入麻烦。
文素素犹豫刹那,决定放过何三贵。
她现在很虚弱,控制不住手抖发冷,不一定是何三贵的对手。
文素素做事习惯搏兔亦用全力,从不小看任何人。在毫无律法保障的封建大齐,连闲汉混混都可以随意欺负她,要是被官府发现,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浓烈的血腥气,将灯油气都掩盖住,何三贵呼吸一窒,尚在震惊中回不过神,干巴巴道:“这是李达?”
文素素简单说是,“地上有豆子,快帮着捡起来。”
何三贵哦了声,忙蹲下来去摸索,地上黏糊糊,带着温热,不知是血还是灯油。
暗沉的夜色,不知死活的李达,饶是何三贵自诩胆大,后背都止不住阵阵发寒。
他知道文素素回到李家,肯定不会让李达好过。可他没想到,文素素的动作竟然这般快。
文素素道:“收起来烧掉。要快。”
何三贵加快了动作,照着文素素的指挥,将豆子捧到破土墙边。豆子上沾了油,一点即燃,迅速烧成了灰烬,再将灰烬悉数扫进草丛里。
文素素仔细搜索李达的身,找到几个铜板,一锭约莫两钱的碎银子,她不客气将钱收起来,对何三贵道:“走!”
何三贵指着李达的身体,道:“他呢?”
野狗还不时阵阵叫唤,文素素淡然道:“不管他。”
何三贵悄然咽了口口水,跟在文素素身后回去院子,进屋后,她升起小炉烧水,道:“坐吧,你来作甚?”
文素素未曾点灯,借着小炉的余光,何三贵看到比他家还要寒酸的堂屋,火光映在文素素平静的面容上,像是他在冬日看到盛放的寒梅般艳丽,他却不敢起任何的绮思。
她是煞神,有毒会吃人的花!
何三贵在破凳上坐下,低低说了来意:“花儿被抓进了牢里。”
文素素抬起头,眉头皱起:“怎么回事?”
何三贵愁眉不展道:“我与花儿离开之后,起初本想回乡下去,我家中已经没了亲人,回去也没地方住,花儿以前没给兄嫂们好脸色,回去指定连门都进不了。我们商议了下,便先在行脚店歇下来,差役下令我们不得离开茂苑县,顺道方便打探一下局势。”
文素素静静道:“许姨娘没再抹荨麻。”
何三贵愣住,文素素并非在询问,而是肯定。
他们从陈宅逃出生天之后,许姨娘嫌弃又痒又痛,就将荨麻叶全部丢了,她的手脸已经好了些,不再如先前看起来恐怖。
何三贵慌忙解释道:“花儿也是怕住不了行脚店”
文素素抬起手打断他,“别找那么多借口,说重点。”
何三贵不敢再辩驳,垂头丧气道:“入夜之后,差役前来将花儿带走了,说是张氏状告花儿,在牢里一口咬定是她犯的案。”
张氏与许姨娘两人不和,文素素也没料到,张氏会这般恨她,要拉她一起下大狱。
文素素神色微沉,问道:“你与许姨娘”
她顿了下,改口道:“许梨花的关系,张氏可知晓?”
何三贵点头,道:“知道。我平时为了避嫌,与花儿都是偷偷摸摸往来。”
文素素些许松了口气,道:“外面的情形如何了,仙客来的周王与小公爷可还在?”
何三贵道:“周王与小公爷都在,府城的郑知府与黄通判一众官员都赶来了茂苑县。茂苑县来了这般多大官,行脚店的人都在议论。”
文素素嗯了声,细细理着里面的关键:“衙门没抓你,就表明不相信张氏的指认,认为她在胡说八道。你还有作案的可能,许姨娘身为姨娘,连门都出不去,她没那本事。府衙来了大官,唐知县品级低,可能去不到跟前说话。抓许姨娘之事,是由他下令,为了让张氏安生些,免得在上峰与贵人面前再生岔子。”
何三贵焦急地道:“行脚店都在传,陈晋山这次难逃一死,花儿被他们抓进去,就算不被砍头,也落不到好下场。你要救花儿,一定要将花儿救出来!”
许梨花被投入大牢,可能已经吓破了一半胆。唐知县审问,文素素认为还有些胜算她不会招供,要是换作殷知晦,她肯定会一股脑吐露出来。
文素素问道:“救,如何救?劫狱,替她改身份?还是将陈晋山的罪名洗清,她再继续做许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