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们去瞧瞧。”
殷知晦吩咐了问川。
船转了个弯,驶入了岔道,在青石岸边停靠,他们几人下了船。
忙碌的农人见到?他们走?来,好奇地打量,有人认出了瘦猴子,朝他喊了声。
瘦猴子跑上前,抬手抱拳道:“张大哥,王嫂子,你们这?是在忙甚?”
王嫂子道:“天气凉了,要将桑树枝丫剪掉,拿回去当?柴烧。明年春上会再长出来,省得白吃肥。”
瘦猴子探头?看向木盆,鼻子翕动闻了闻,伸手捏了下,道:“这?里面可是白灰?”
张大哥道:“是白灰。白灰贵得很呢,今年的蚕桑多赚了几个钱,才舍得兑得浓一些?。这?桑树娇贵,要是生了虫,根枯了,明年就?没了收成。”
文素素与殷知晦也走?上前看了,白灰就?是石灰,在大齐入药。若非今年多赚了些?钱,他们哪用得起。
两人请教了他们一些?桑麻的问题,再到?临近的村子走?了几圈,仔仔细细询问,记录。
待到?中午时,他们随意用了些?点心烧饼,再继续沿河而?下。忙到?太?阳西斜时,方上船回城。
文素素走?了一天,洗了下手,靠在船舱上歇息。
殷知晦看了她一眼,让问川他们去了后舱,他亲自守着炉子煮茶,挑了挑火炉,关心道:“娘子可是累了?”
文素素说是,“有点儿累,我在算计税区间。”
殷知晦好奇地道:“区间?”
文素素解释道:“户部?定?额征收赋税的区间。江南道的蚕桑,亩数已经核计清楚,种?植的蚕桑,能?织出多少布,户部?按照织布量,核定?各州府要交的赋税。如今存在不确定?的问题便是,蚕桑受到?虫害,蚕茧收成会跟着受到?影响。户部?只管收钱,底下的官员肯定?会叫苦连天。摸清病虫害产生的大致损耗,除非大旱灾,大洪灾,地动等大灾害,户部?能?将这?部?分?损耗提前核计在内,合理定?税。销往大齐的布匹,与销往番邦的布匹,各家织坊,海商布商提前申请数量。户部?核计比率,平抑行市,稳定?两者之间的差额。控制商户将销往番邦布料的赋税,换作销往大齐的缴纳。”
殷知晦说不出的佩服,紧盯着她道:“文娘子想出这?个法子,计相都比不过?。娘子的算术尤其厉害,无需算盘便能?算出来了。”
文素素学过?心算,而?且非常擅长,但?她不会打算盘。
“七少爷谬赞了,其实现在的办法,只能?是无奈之举,且算不上精确。不过?,七少爷说过?大齐立国时,户部?能?收到?的赋税,按照现在统计的蚕桑亩数,户部?就?算少收一成,也能?达到?那时的税银。”
殷知晦点头?,高兴地道:“我也大致算了下,比起户部?去年收到?的税银,足足翻了一倍不止。这?些?年亏空的税银,真真是金山银山,唉,不知圣上看了,会做如何想。”
海税涉及到?的官员太?多,为了稳妥起见,殷知晦将所有的核实账目,分?成了几份,蔺先生温先生他们先行带了一份回京。
圣上收到?账目之后,会如何处置,殷知晦其实大致明白了些?。他不太?愿意去深想,一想便会深感无力。
文素素见殷知晦神?色黯然下去,她并未多问,继续道:“每年都得让各县统计蚕桑亩数,有变化?时,户部?能?及时做出调整。这?一点尤为重要。关键得看当?地的官员,会如何做了。最初的数有误,会引起一连串的错处。”
要是底下官员隐瞒敷衍,不出几年,这?一块照样会变成本糊涂账。
殷知晦叹息一声,道:“革新要决心,并非人人皆能?做到?破釜沉舟。”
文素素反问道:“七少爷以为,圣上可能?做到??”
殷知晦沉默着,良久后方道:“我亦说不清楚。”
水沸腾了,殷知晦提壶斟茶,垂下眼睑问道:“娘子辛苦数月,若是没见着什么变化?,娘子可会失望?”
文素素接过?茶,颔首道了谢,微笑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人言轻微,要是因为这?些?而?忧心,我当?去考科举,出仕为官,为大齐疾呼奔走?了。可惜,大齐不许女子出仕为官。”
殷知晦抬眼看向文素素,道:“娘子的本事,朝廷官员皆不如也。”
文素素想了下,道:“那也是大齐朝廷的官员不堪用。”
殷知晦不禁笑了起来,飞快看了眼文素素,道:“文娘子可知卫国公府的情形?”
文素素摇头?道不清楚,殷知晦咳了声,道:“卫国公是我的祖父,阿爹封了世子,待祖父百年以后便承袭爵位。祖母生了大伯,姑母,阿爹。阿爹不满一岁时,祖母去世,一年后,祖父娶了继室,生了三叔,小叔,小姑母。祖父在户部?领了份闲差,从没去过?衙门,喜欢听戏,兴致来了时,也会上台亲自唱。”
殷知晦觑着文素素的神?色,见她认真听着,并无嘲讽之意,心里微松,继续说了下去。
“阿爹由?着姑母一手养大,却深肖祖父,书读得一塌糊涂,喜欢听小唱,看胡旋舞。若是阿爹不见了,在瓦子里总能?找到?。我三岁那年,阿娘去世了,阿爹在阿娘去世一月之后,娶了继祖母的娘家侄女为填房,八个月之后,诞下了八郎,对外称是早产。”
文素素抬眉,八个月孩子就?出生了。
殷知晦神?情落寞,闭了闭眼,继续道:“大伯父在剑南道任知府,三叔小叔各自得了一个中等县县令的差事,如今都在任上。堂兄堂弟们卫国公府从祖父到?我这?一代,只有我考中了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