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宇安察觉到这个怪人在寻找自己,连忙后退至包间深处,发现南星不知何时离开了。
他觉着沈方应该是想向自己致谢,那样张宇安就变成了一个纯粹且傲慢的施善者,而且张宇安觉着在嘲讽中享受艺术的沈方又比自己在某种精神层面高大许多,所以他是万万经受不住这种从至高点向下俯视的感恩,只好略显狼狈地快步离开包间。
南星在走廊尽头的露天平台处呆呆地站着,仰望头顶巨大的黑色金属板,那是地表城区的街道,层层交叠,遮盖住原有淡蓝色的天空,弥漫的供能散热蒸汽填补上最后的几处缝隙,就像一道厚实的屏障盖住东江市的地下城区。
“你也没想到吧,东江市竟然会有类似畸形秀的表演。”
“其实他表演得很认真,不是靠奇特的外表哗众取宠。”
张宇安向前两步,提醒南星今晚的表演不该被归为畸形秀,“但云脑系统确实不会分辨,这种表演还能进行是为照顾有障人士吗?”
“你自己看看收录的监控信息,会发现刚才表演感官收录很模糊,系统也不会细究,因为入夜后云端城区与地表城区都要开始向下散热,通过热气自动上浮消减废热,导致东江的地下城区时常下雨,云脑系统的远程监管也就不是那么灵敏。”
“我还以为他们会进步的。。。。。。”
“嘘。”
南星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了一管黄色针剂,“
再不灵敏,这样想也会被监控到的。”
作为负责云脑系统运行与升级的云星公司实控者,南星的判断应是全世界最令人信服的,张宇安将这管针剂注射进后颈处,感到脑袋里像是突然起了雾,随后刚才的记忆开始模糊,虽然他还记着自己刚才的意识活动
——原本以为讨伐人工智能胜利后会逐步放开限制,然而这种限制只是虚假的,人们仍然是厌恶曾经屈服于人工智能的,或是那些天生带有缺憾的人,而这不过是一二十年前对于力量追求的审美传统,被厌恶的绝大多数都得到了喘息,以失去坦荡享受阳光的机会为代价。
——但张宇安同南星一样都不是这幸运的大多数人,他们的一生必须按照一套符合秩序的流程走下来,可以查看并提取记忆,用于建设和共享的云脑系统成为最公正的纠察官,比古代那些剥除情感的假人工智能还要公正,把每一个不遵守这套人生程序的人都揪出来,让他们落入尘埃里。
“这是新版VIR?为什么是黄色的?”
张宇安以为南星给他的是一种用于清洗记忆的药剂,是云脑系统推行后比较流行的灰色药物,通常为红色,不会严管但也不能太过光明正大地售卖,多在城区交界处的市场流通,俗称为“小鸟”
。
“不,这是ACH,用于躲避云脑系统监控的。”
“作为创建云脑系统的人也需要躲避监控
?”
“还好。”
夹带着钢铁锈味的雨水落下下来,淅淅沥沥的,像是为这块小小的天台围上第二层屏障,南星的眼睛已经失了光,清澈而空洞,连哀伤的力量都没有了。
“之前早就听过传闻,演戏演那么久也是辛苦。”
张宇安靠向墙壁的另一侧,终于在这雨中感受到了久违的安逸,感觉悬在他后上方监视自己的“眼睛”
被什么东西蒙上了,“虽然我不知道你真正爱的那个人是谁,但我还是想问问你们当初是怎么分开的?单纯是云脑系统的阻碍?”
“不,虽然我确实是追求光荣与伟大,但与那个人分开只是由于不合适。”
“好普通的理由,我还以为你是。。。。。。”
“确实是,或者说我只看灵魂是否契合,或许有一天我会爱上某颗星星。”